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片,上面是改良过的星辰纹——在传统图案中融入了微小的榫卯结构。
"给你......"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汉苗结合的。
回到合作社,杨雅正指挥工人搬箱子。
"样品到了!"她兴奋地掀开箱盖,里面是批量生产的"苗族风格"银饰。龙安心拿起一个手镯,沉甸甸的——居然是镀银的合金。
"定价588,景区卖1288。"杨雅眨眨眼,"暴利。"
这时,寨子里的老银匠阿公拄着拐杖进来。看见箱子里的东西,他一把抓起一个项圈:"这是哪门子苗银?"
项圈上的"蝴蝶"纹样歪歪扭扭,翅膀上的"星辰"竟有七颗——在苗族文化中,七颗星代表不祥。
"老人家,这是现代审美。"杨雅解释。
阿公气得发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揭开后露出个发黑的银镯:"看看真货!"
镯子上的星辰纹是用古法錾刻的,每颗星星的芒角都精确到十二道——代表一年十二个月。龙安心突然想起务婆唱的古歌:"十二个月亮轮流守护仰阿莎..."
"我们要卖这个?"他指着箱子里的劣质饰品。
杨雅不以为然:"游客分不出真假。"
傍晚,龙安心在鼓楼找到吴晓梅。她正在教孩子们唱古歌,歌词是关于银匠始祖"够雄"的故事。
"够雄用天上的星星打银饰,"她一句句翻译,"所以真银器在月光下会呼吸。"
孩子们散去后,龙安心拿出那个合金手镯:"杨雅说,明天要在合作社门口摆摊卖这个。"
吴晓梅盯着手镯看了很久,突然说:"我去找务婆。"
当晚,务婆召集寨老们在鼓楼议事。杨雅父女也被请来,面对满屋子的苗族人,杨志国明显有些不安。
"按老规矩,"务婆用汉话说,"新来的客人要喝'进门酒'。"
她端出一碗浑浊的酒液。杨雅皱眉:"这是什么?"
"百草酒,"龙安心解释,"用山上的草药泡的。"
杨雅勉强抿了一口,立刻呛得咳嗽。务婆却一饮而尽,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正是老银匠白天展示的真银镯。
"姑娘,"务婆把银镯戴在杨雅手上,"知道为什么苗银会发黑吗?"
杨雅摇头。
"因为它记得山里的雾,河里的水。"务婆轻抚镯子,"假的永远学不会。"
杨志国尴尬地咳嗽:"老人家,我们也是好意......"
务婆突然唱起古歌,苍老的声音在鼓楼里回荡。吴晓梅轻声翻译:"歌里说,汉人来了带盐,苗人回赠银饰,两个民族就像..."
"像榫卯。"龙安心突然说。
务婆笑了,从火塘里取出一块烧红的铁片,在银镯上轻轻一烙。奇怪的是,镯子不仅没损坏,反而浮现出隐藏的纹路——那是汉字的"合"与苗族的"蝴蝶"交织的图案。
"这是......"杨雅瞪大眼睛。
"老祖宗留下的。"务婆说,"苗汉本是一家。"
夜深了,杨雅父女告辞。龙安心看见杨雅把那个合金手镯悄悄留在了鼓楼门口。
第二天清晨,龙安心发现合作社门口多了个包裹。拆开一看,是那本《营造法式》,里面夹着张纸条:
"我回省城了。文博会的展位已经安排好,产品不用改。——杨雅"
书页间还夹着个银饰设计图,这次是正宗的星辰纹,旁边用工整的小字标注:"每颗星十二道芒角"。
龙安心拿着书去找吴晓梅,发现她正在试用自己的新绣架。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绣绷上——那是一幅正在成型的图案:汉式建筑与苗家吊脚楼通过精巧的榫卯连接在一起。
"这是......"
"给你的回礼。"吴晓梅低头,耳根微红,"汉苗结合的。"
龙安心看见绣架一角刻着的那行"乌云不遮太阳",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砂描红了。而在阳光下,樱桃木的纹理中,那只雕刻的蝴蝶仿佛正在振翅欲飞。
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龙安心就听见染坊传来争执声。他循声走去,看见吴晓梅正和一个陌生男子对峙。那人穿着时髦的冲锋衣,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
"我说了不能拍!"吴晓梅挡在染缸前,手指紧紧攥着靛蓝色的围裙。
"就拍几张素材。"男子晃了晃工作证,"省电视台的,准备给你们合作社做宣传片。"
龙安心注意到男子脚边的旅行袋里露出几包化学染料。他快步上前:"怎么回事?"
吴晓梅眼圈发红:"他要拍祖传的蓝靛配方。"
男子讪笑着递烟:"误会了。我们台里新栏目《非遗探秘》,想记录下传统工艺..."
"用这个记录?"龙安心踢开旅行袋,里面滚出几个贴着日文标签的试剂瓶。
务婆不知何时出现在染坊门口,手里端着个陈旧的铜盆。盆里的靛蓝泥泛着奇特的紫光。
"后生,"她对电视台的人说,"想学染布可以,先把这个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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