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语中的"落魂"指老年人因惊吓或劳累导致灵魂暂时离体,需要举行仪式召唤回来。龙安心虽然不完全相信这些说法,但他尊重苗族的文化信仰。
"我能做什么?"
吴晓梅咬了咬下唇:"务婆手里攥着这个..."她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红皮小书。
龙安心一眼认出那是《毛主席语录》,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版本,书皮已经泛黄卷边。
"她最近常翻这本书,"吴晓梅低声道,"昨晚还让我读了几段给她听。可奇怪的是..."她翻开内页,龙安心看到几乎每页边缘都写满了细小的符号,既不是汉字也不是苗文。
"这是..."
"汉语拼音,"吴晓梅的声音更低了,"但拼出来的不是汉语。我试了一早上,才明白这是用拼音写的苗语。"
龙安心接过语录本,手指微微发抖。1958年,正是务婆年轻时,也是苗族文化遭受严重冲击的时期。许多古歌被禁唱,苗药被斥为"封建迷信"。务婆竟用这种方式保存了药方?
"你父亲说..."吴晓梅犹豫了一下,"你懂反切法?"
龙安心一愣。反切是古代汉语注音方法,用两个汉字相切出一个字的读音。父亲确实教过他,说是祖传的木工口诀需要用到,但他从没想过这能用在苗语上。
"我试试。"他翻开语录本第一页,上面用铅笔写着"ma-kai,li-ang,fu-en..."等组合。龙安心尝试用反切法拼读,几个音节后,一个苗语词汇浮现出来:"mais-yangx"——雷公藤,苗药中最常用的解毒草药。
"这是药方!"他惊呼,"她用汉语拼音加反切法把苗药方子藏在了语录本里!"
吴晓梅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能看懂!务婆常说你有'双族慧眼'..."
"什么?"
"就是...能同时看懂苗汉两族秘密的眼睛。"吴晓梅的脸颊微微泛红,"现在怎么办?这些药方和务婆昏迷有关吗?"
龙安心快速翻阅语录本,在最后几页发现了一段特别密集的注音。用反切法破译后,得到的苗语句子让他心头一震:
"魂归之路有三条:枫香树下,鼓楼梁间,银饰芯里。若忘来时路,循此可回家。"
"这是..."龙安心抬头看向吴晓梅,"《指路歌》的变体?"
吴晓梅点点头,眼中闪着泪光:"是给迷路的灵魂指路的。务婆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才..."
屋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吴老根的喊声:"晓梅!快来!"
他们冲进内室,只见务婆躺在床上,面色灰白,但眼睛却睁开了,正虚弱地转动着眼珠。她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吴晓梅跪在床边,将耳朵贴近务婆的嘴唇。老人的声音细如游丝,但龙安心还是捕捉到了几个词:"鼓楼...银饰...龙..."
吴老根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严肃。他看了龙安心一眼,那目光中包含着太多复杂情绪:犹豫、决断,还有某种古老的悲伤。
"安心,"他罕见地用了汉名,"你父亲有没有给过你一把钥匙?"
龙安心愣住了:"什么钥匙?"
"银钥匙,这么长,"吴老根比划着食指长度,"一头刻着蝴蝶,一头刻着汉字。"
龙安心摇头。父亲留下的遗物不多,除了木工工具就是几本笔记,从没见过什么银钥匙。
吴老根叹了口气:"那就只能用笨办法了。"他转向女儿,"晓梅,去我屋里,床底下有个铁盒子,拿来。"
吴晓梅匆匆离去。屋内陷入沉默,只有务婆微弱的呼吸声。龙安心注意到老人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缝间露出一角红色——那本语录本还被攥着。
"吴叔,"龙安心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父亲和你们家..."
"你父亲救过我的命,"吴老根打断他,"不是修鼓楼那次,是更早的时候。"他的目光变得深远,"1976年,我八岁,去雷公山采药摔断了腿。你父亲那时在山上勘测木材,背着我走了二十里山路。"
龙安心胸口发紧。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那时候,"吴老根继续道,"苗汉不通婚,但你父亲还是经常来村里帮忙。他说...木匠不分族别,好木头在哪里,就去哪里。"
吴晓梅捧着一个小铁盒回来了,打断了吴老根的回忆。铁盒锈迹斑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吴老根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折叠的红布。揭开红布,露出一块银牌,上面刻着繁复的纹样。
"这是..."
"鼓楼的'魂心牌',"吴老根解释道,"每个鼓楼建成时,都要在正梁下埋一块。上面刻着建造者的名字和护楼咒语。"他将银牌翻转,露出背面的图案——正是龙青山笔记中那个神秘符号的完整版。
龙安心倒吸一口凉气。符号现在清晰可辨:上半部分是汉字"龙"的变体,下半部分是苗族"蝴蝶妈妈"纹样的简化版。两者交融在一起,形成一个和谐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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