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安心还没开口,吴晓梅已经拿起那把银锤,轻轻放在老人残缺的手掌中:"因为蝴蝶妈妈的翅膀不能断。"
老人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紧紧握住银锤,浑浊的泪水涌出眼眶。
"要生火..."他哑着嗓子说,"银炉三天才能热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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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龙安心带着合作社的三个年轻人再次来到杨公的木屋。远远地,他们就看见屋顶的烟囱冒着青烟——不是现代电炉的那种均匀白烟,而是带着松脂香气的袅袅青烟,那是烧杉木皮特有的气味。
屋前的空地上,塑料模特已经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黄泥新砌的银炉。杨公正在调整风箱的位置,看见他们来了,只是点了点头。但龙安心注意到,老人缺指的手上已经戴上了久违的皮指套。
"银料在里屋。"杨公头也不抬地说,"纯度99的,按老规矩要祭炉。"
吴晓梅从背篓里取出一包东西——一块蜂蜡、一束糯谷和一小瓶米酒。这些都是她按古法准备的祭品。龙安心则搬来了他们带来的银锭,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灰白色光泽。
祭炉仪式很简单。杨公将蜂蜡投入炉火,念了一段龙安心听不懂的苗语咒语,然后将糯谷撒在银炉周围。最后,他将米酒含在口中,对着烧红的炉膛喷出一道细密的酒雾。火焰轰然窜高,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谁来拉风箱?"杨公环视众人。
龙安心正要上前,吴晓梅却已经挽起袖子:"我来。小时候看阿爸打过铁。"
杨公点点头,将一块银锭夹入炉中。吴晓梅开始有节奏地推拉风箱,炉火随着她的动作忽明忽暗。龙安心惊讶地发现,她的动作居然和杨公保持完全一致的频率——推三下,停一拍,拉两下,像是某种古老的密码。
银锭渐渐变红,杨公用长钳夹出来放在铁砧上。他举起银锤的瞬间,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第一锤落下时,龙安心分明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回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这是开银声。"合作社的小杨低声解释,"我爷爷说,好银匠打的第一锤,整座山都听得见。"
龙安心看着杨公锤下的银块逐渐延展,变形。老人残缺的手指异常灵活,银锤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轻敲,时而重击,银块在他手下如同柔软的面团。汗水顺着老人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烧红的银料上,发出细小的嘶鸣。
三个小时后,一块银片初步成型。杨公将它浸入酸汤中冷却,银片立刻呈现出淡淡的黄色——那是银料与酸汤中的微量元素发生的反应,老一辈称之为"银吃味"。
"明天刻花。"杨公疲惫地放下工具,但眼睛里闪烁着久违的光芒。
当晚,龙安心和吴晓梅住在山下的客栈里。夜深人静时,龙安心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他起身查看,发现吴晓梅正坐在走廊的灯光下,专注地绣着什么。
"怎么不睡?"他轻声问。
吴晓梅抬头,月光照在她手中的绣绷上——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与杨公正在打造的银饰如出一辙。
"练习一下。"她轻声说,"杨公说,最好的银匠要懂刺绣,最好的绣娘也要懂银饰。花纹要能互通。"
龙安心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在丝线间穿梭。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山林的气息。他突然意识到,吴晓梅刺绣时的专注神情,和杨公打银时的样子如此相似——那是跨越代际、超越媒介的匠人之魂。
"明天..."吴晓梅突然停下针线,"是杨公的银饰,也是我的生日。"
龙安心愣住了。共事两年,他竟然不知道她的生日。合作社的档案里只有身份证上的汉历日期,而吴晓梅显然说的是苗历。
"我...不知道要准备礼物。"他有些窘迫。
吴晓梅摇摇头,继续刺绣:"能看到银炉重燃,就是最好的礼物。"她的声音很轻,"小时候,阿妈说银饰是苗女的魂。现在很多姑娘都买机器货了,但魂...不能是假的。"
月光下,她绣的蝴蝶翅膀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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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银饰终于完成。杨公用祖传的草药水进行了最后一道抛光工序,然后将它郑重地放在一块红布上。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胸针,翅膀上的纹路精细得如同真实的昆虫脉络,最神奇的是——当微风吹过时,翅膀真的会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金属嗡鸣。
"古法活纹。"杨公骄傲地解释,"银丝内部有暗簧,会随着佩戴者的呼吸振动。现在没人会做了。"
合作社的年轻人们发出惊叹。龙安心凑近观察,发现蝴蝶的身体部分竟然是由七根细如发丝的银线绞成——正是吴晓梅绣片中常用的"七丝结"技法在银料上的再现。
"试试。"杨公突然将胸针递给吴晓梅。
吴晓梅愣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胸针,手指微微发抖。当她将胸针别在衣襟上时,奇迹发生了——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蝴蝶翅膀开始有规律地扇动,在阳光下折射出流动的光彩,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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