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没做全套仪式了。"老人轻声说,"上次还是我阿爸主持,那年亩产比平常多了三成。"
"科学上怎么解释?"龙安心忍不住问。
吴父笑了笑,皱纹舒展开来:"谁知道呢?也许是种子泡得透,也许是枫香叶真能驱虫...或者就是人用心了,地也用心回报。"
正说着,吴晓梅匆匆走来,手里拿着手机:"农业局电话,说商标的事有转机了!"
龙安心赶紧接过电话。原来他们提交的"古歌米"商标申请被初审驳回后,金教授联合几位农业遗产专家写了联名信,加上《农业遗产》期刊那篇论文的影响力,省知识产权局决定召开听证会。
"下周三上午九点,省局会议室。"吴晓梅挂掉电话,眼睛发亮,"要带齐历史证据和样品去。"
龙安心点点头,思绪却飘向另一个问题:"那些抢注商标的人,查清楚背景了吗?"
吴晓梅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是...黔丰农业。"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滑入龙安心的胃里。黔丰农业是林妍丈夫控股的公司,去年就试图低价收购周边几个村的林地。
"果然..."他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他们早就盯上紫米了。"
吴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酒洒了一些在火塘边,发出嘶嘶的声响。龙安心连忙帮他拍背,却发现老人死死盯着炭火,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焰。
"阿爸?"吴晓梅担忧地蹲下身。
"那女人..."吴父的声音嘶哑,"她丈夫的人,前天来找过我。"
龙安心和吴晓梅同时僵住了。
"说要高价买活路头田的种子,一万元一斤。"吴父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我没答应,他们就说...要让我当不成活路头。"
龙安心接过名片,上面烫金的"黔丰农业"四个字在火光中格外刺眼,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不是电话,而是一个银行账号。
"阿爸!"吴晓梅惊呼,"你怎么不早说?"
吴父摇摇头,从火塘里捡起一根燃烧的树枝,慢慢把那名片烧成灰烬:"活路头...不是谁都能当的。"
炭灰飘落在他的苗服上,像一片片微型的枫香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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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研讨会比预想的更热闹。金教授播放了上午仪式的剪辑视频,重点分析了吴父在秧田中行走的路线。
"看这个螺旋轨迹!"他指着投影屏幕,"我们做了GPS测绘,发现他撒种的密度与土壤肥力完全吻合——肥处密,瘠处疏。这需要多少代的观察积累!"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除了合作社成员,还有周边几个村寨的代表,以及州农科院的几位专家。龙安心注意到后排坐着两个陌生面孔,正认真地记笔记。
"更惊人的是这个。"金教授切换幻灯片,显示出一组对比数据,"务婆《播种歌》中提到的'枫香落叶后十二时辰'播种期,与现代物候学建议的播种窗口高度吻合!"
屏幕上并列着两条曲线:一条是根据古歌描述的物候特征推算的播种时间表,另一条是州气象局过去三十年的观测数据。两条线在代表"最佳播种期"的绿色区域几乎完全重叠。
"误差不超过七十二小时!"金教授激动地敲着激光笔,"而且古歌里还根据不同海拔做了微调——海拔每升高一百米,播种期推迟一天半。这精度,堪比现代农业气象站!"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龙安心趁机观察那两个陌生人——他们也在鼓掌,但表情有些微妙,其中一个正用手机偷偷拍照。
"请问,"龙安心突然举手发问,"如果错过了这个'枫香落叶时'的窗口期,会怎样?"
金教授推了推眼镜:"问得好。我们做了个对照实验。"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晚播十天的对照组,发芽率降低27%,抗寒性指标下降43%。这正是传统智慧的科学性所在!"
研讨会结束后,龙安心故意拖延时间,等那两个陌生人先离开。他悄悄跟上去,听见他们在停车场用普通话交谈:
"...必须拿到原始种源,公司实验室已经准备好了..."
"那个瘸腿老头不好对付,不如从试验田..."
龙安心握紧拳头,正要上前,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他回头看见吴晓梅严肃的脸,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州电视台的人要采访你。"她故意提高声音,"关于'古歌米'品牌的事。"
等那两个可疑人物开车离开,吴晓梅才松开手:"打草惊蛇没用。阿公说,抓蛇要等它出洞。"
龙安心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他想起吴父烧掉的那张名片,想起林妍丈夫的商业版图,想起那些被抢注的商标...这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一场关于文化主权与资源控制的隐秘战争。
回到办公室,龙安心立即召集核心团队开会。他们决定采取三项措施:一是在试验田安装带夜视功能的监控摄像头;二是将部分珍贵种源秘密转移到杨公的山上银坊保存;三是加快"古歌米"品牌建设,用文化附加值对抗商业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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