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民委的批文下来第三天,龙安心正在合作社清点刚收割的紫米,村委会的李会计气喘吁吁地跑来:"龙经理!快!州外事办来电话,说有外国客人要来你们合作社!"
龙安心手里的账本差点掉地上:"什么外国客人?"
"老挝来的苗族代表团!"李会计抹了把汗,"说是看了你们那个直播,专门来寻根的。明天就到!"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瞬间吹遍了整个凯寨。妇女们翻箱倒柜找出最精美的盛装,男人们忙着修葺鼓楼和风雨桥,连孩子们都练习起了迎客歌。只有务婆坐在火塘边,面无表情地抽着旱烟,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务婆,"龙安心蹲在老人身边,用苗语问,"您见过老挝的苗族人吗?"
务婆的烟斗顿了顿:"我姑姑的男人,民国二十五年跟着白崇禧的兵去了缅甸,再没回来。"她吐出一口烟,"听说是到了佬族的地界。"
龙安心心头一震。这意味着凯寨可能真有亲人在老挝!
第二天上午,三辆中巴车缓缓驶入凯寨。龙安心和村干部们穿着节日盛装站在村口迎接。车门打开,十几个肤色较深的亚洲人走下来,男人们穿着西装,女人们则穿着色彩鲜艳的筒裙,与黔东南苗服截然不同。
领头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少说也有八十岁了,满头银发,拄着一根雕刻精美的乌木手杖。他环顾四周,目光突然停在远处的鼓楼上,嘴唇颤抖着说了几句话。
"族长说,"翻译是个年轻女孩,"这个鼓楼和他们琅勃拉邦的一模一样,连檐角上的鸟形装饰都相同。"
龙安心惊讶地看向鼓楼——那上面的鸟形木雕是阿公的父亲六十年前做的,难道老挝也有完全一样的设计?
欢迎仪式在村委会前的广场举行。凯寨的妇女们表演了锦鸡舞,老挝客人则还以传统的芦笙舞。虽然乐器形制不同,但旋律竟有七分相似。龙安心注意到务婆坐在最前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老挝苗人。
轮到族长发言时,老人用浓重的口音说了一长段话,翻译刚要开口,务婆突然站起来,用苗语回应了几句。全场哗然——他们竟然能直接交流!
"务婆懂老挝苗语?"龙安心小声问阿公。
阿公眯起眼睛:"川黔滇方言,相似度六成。我年轻时走马帮到过云南边境,那边苗人就这么说话。"
族长听到务婆的话,激动地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不时发出笑声。翻译尴尬地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
"族长问,"务婆突然转向龙安心,"能不能看看我们的《指路经》?"
龙安心一愣。《指路经》是苗族丧葬仪式中指引灵魂返回祖先故地的古歌,每个支系的版本都有差异。凯寨的《指路经》由务婆独家传承,连龙安心都只听她唱过片段。
"我去拿录音。"龙安心跑回合作社,取来手机,播放了一段务婆唱诵的《指路经》。
族长闭眼聆听,手指随着节奏轻叩膝盖。歌声停止后,他睁开眼,对身后的人说了几句。一个中年男子取出手机,播放了另一段录音——旋律相似,但歌词明显不同。
"这是老挝版的《指路经》,"翻译解释道,"族长说想看看两地版本的区别。"
龙安心灵机一动,把两个录音都导入电脑,用音频软件对齐波形。惊人的是,两首歌在前半部分几乎重合,直到某个节点才分道扬镳。
"就是这里!"龙安心指着屏幕,"从这里开始,务婆的版本往东,老挝的版本往西。"
务婆和族长凑过来看。族长指着分岔点,说了个词:"Dej Ntsuab"。
"浑水河,"务婆用汉语解释,"就是黄河。"
龙安心恍然大悟。这是苗族迁徙史上的分水岭——一部分人继续南下,最终到达东南亚;另一部分则转向东南,进入湘黔一带。两个版本的《指路经》用歌声保存了这段历史!
午宴时,龙安心被安排在族长旁边。老人通过翻译告诉他,老挝苗族一直传说东方有个"鼓楼寨",建筑样式与他们完全一致,今天终于找到了。
"我们那里也有'蝴蝶妈妈'的故事,"族长夹了一筷子酸汤鱼,熟练地剔除鱼刺,"但银饰上的纹样不太一样。"
提到银饰,吴晓梅立刻来了兴趣。她今天特意戴上了家传的蝴蝶银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们的银匠已经不会古法锻打了,"族长遗憾地说,"现在都是从中国进口机制银片,再加工成饰品。"
吴晓梅眼睛一亮:"我们合作社有位老银匠,刚从雷山请来的,还会传统锻打工艺。"
族长立刻表示想见见这位银匠。于是午宴后,一行人来到了合作社新开辟的银饰工坊。老银匠正在捶打一块银片,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像某种古老的音乐。
看到老挝客人,银匠停下手中的活计。族长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枚残缺的银胸针,只有半只蝴蝶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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