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芷怡一病便是数月,不日前骤然恶化,已是命悬一线。
昏沉间,榻上的人影在锦衾间微微颤动。
柔修媛的啜泣声似远又近,断断续续地渗入她的梦境。
帝王温沉的话音也被这哽咽绞得断裂。
“莫哭坏了眼睛......朕已让人取来万应灵药......”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想要回应,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在黑暗中沉浮,不知今夕何夕。
连御医都说,齐容华的病,怕是熬不过去了。
柔修媛仿佛疯魔了,日夜守在榻前,不吃不喝,寸步不离。
齐芷怡迷迷糊糊地听见她的哭声,只觉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儿时,在乡下与瞻晨哥哥一起玩耍的岁月。
那时候,她不是齐家的四小姐,只是一个小小的孩童,一个渴望被爱的孩子。
她看见五岁的自己坐在屋檐下,背靠着墙睡着了,怀里抱着一个布老虎。
耳边是乡间小道的热闹声,水车吱呀作响,大白鹅嘎嘎叫,漫过芦苇荡。
远处有个挑着担子的老者,边走边吆喝着。
虽简陋,却很安详。
齐芷怡看着那个小小的自己,只觉得眼眶发热,她想走过去,想抱抱那个孩子,想告诉她,往后一切都会好的。
可她迈不开步子,仿佛被定住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自己被一个粗壮的婆子抱走,婆子皱着眉,似乎是在嫌弃这孩子的晦气。
她想冲过去,想阻止,想呐喊,可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被抱走。
最后被放到一辆破旧的牛车上,带离了这个小院。
牛车颠簸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只留下扬起的一片尘土。
对那孩子即将所面临的恐惧促使她前去追赶,却摔在那尘土里。
尘土散去,她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依然躺在榻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在轻轻跳动。
耳边隐隐传来啜泣声,齐芷怡勉强睁眼, 一个身影趴在榻边,纤瘦的身躯随着抽噎一耸一耸的,柔姐姐正抓着她的手在哭。
她想抬手替她擦泪,却使不上力,张了张嘴,声音嘶哑。
“姐姐。”
柔修媛猛地抬头,眼神涣散,眼角红肿,俨然是哭了几日才有的模样。
“芷怡?你醒啦!”
她止不住地流泪,扑到榻边,双手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只要一松手齐芷怡就会消失一样。
齐芷怡虚虚地笑着,抬起手替她擦泪,声音微弱却温柔。
“姐姐莫哭。”
柔修媛吸了吸鼻子,勉强压下哭声,声音仍有些沙哑。
“没事的,没事的,太医说了,只要醒过来就好。”
齐芷怡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几度晕厥的姐姐,心中百感交集。
她何德何能,能得柔姐姐如此相待?
早已习惯了身边人的冷落与疏远,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一切,却不想,在这深宫之中,竟还有人这般关心她、在乎她。
柔修媛又哭了起来,却不是绝望的悲哭,而是喜极而泣,紧紧握着她的手。
“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齐芷怡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她想,她或许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了吧?老天虽待她不公,却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姐姐。
柔修媛连忙唤来外间的太医,让他们进来为她诊脉,确定身体已无大碍后,又吩咐宫女去煎药,吩咐得详细周到。紧接着,便让人去给皇后和太后以及皇上报信,告知齐容华已经脱离危险。
齐芷怡躺在床上,看着眼前忙前忙后的柔姐姐,她从未体验过如此温暖的感觉,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有勇气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皇后派了身边的嬷嬷和宫女过来看望,太后那里让人送了些滋补的药材和补品过来,齐芷怡这里也跟着热闹起来。
皇上虽然没有亲至,却也赏了不少补品,还派了身边的心腹太监过来问候。
她那时的情境是当真地吓人,多年积攒的病灶加上产后的遗症,时隐时现的求生欲,与十多年前澜昭容产子血崩时的画面重合,皆是硬生生用药物夺回的生机。
齐芷怡挣扎着起身谢恩,柔修媛赶忙按着她。
“你身子还虚着,起来作甚?皇后和太后只是要你好好养着,哪里要你因此谢恩?”
齐芷怡听了她的话,也只好乖乖躺下。
她虽虚弱,却还是坚持要给皇上和皇后、太后写谢恩的折子。
柔修媛劝不动她,只好由着她去,自己则在一旁帮忙磨墨。
齐芷怡笔头慢,便只能一边想一边写,磨磨蹭蹭地写了许久,才勉强凑成一篇。
写完折子,又将谢恩的礼单拟好,这才松了口气。
她虽在病中,却还是不愿给柔姐姐添麻烦,能自己做的,便都自己做了。
柔修媛看着病弱却如此努力的齐芷怡,只觉她傻得可爱,笑着接过她写好的折子,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又吹干墨迹,才命人送出去。
“你啊,还是好好歇着吧。”
齐芷怡看着她,不知不觉间,她竟也习惯了有柔姐姐在身边的日子。
柔修媛与她一同用过午膳,见她颇有食欲,用了足足一小碗桂花糖藕,这才放下心,带着人离开乘风阁。
齐芷怡见她要走,心中竟有些不舍,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挽留,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毕竟病了一场,耗费了太多精神,这会子也支撑不住了。
柔修媛前脚刚走,后脚她便沉沉睡去,一睡便是三个时辰。
睡醒后,齐芷怡只觉得神清气爽,肚子也饿了起来,便唤来倾翎,让人准备些吃食。
不过半日未进食,她的食欲便已恢复如初,如惊弓之鸟般渴望生存。
她用了两碗春笋炖鸡,一碟马蹄糕,又吃了几片松子鹅脯,喝了一碗蜂蜜百合燕窝,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用完膳后,又让人端来一碟子酸梅,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窗外发呆。
有了嬿儿之后,她只知自己想待她好,应待她好,却不知如何才算是好,如今,她想她应该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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