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冬天总带着股子咬人的冷,尤其是食堂的铁皮屋顶,夜里结满冰溜子,晨光一照,碎成千万把小刀子。我攥着爷爷给的铁饭盒,里头是凉透的玉米面馒头,刚迈进食堂门槛,虎娃的口哨就响起来了。
“瞧啊,招鬼精来讨饭了!”他把搪瓷碗往桌上一磕,咸菜帮子溅出的汁子在水泥地上冒热气,“当心他饭盒里藏着黄皮子符,吃了要闹肚子!”
食堂里响起稀稀拉拉的笑,我盯着自己打满补丁的蓝布衫,袖口还沾着昨晚画符时蹭的朱砂。虎娃的新跟班狗剩堵在打饭窗口,故意把我的饭盒撞翻在地,馒头滚进桌底,沾着煤灰和菜汤。
“柱儿,接着!”隔壁班的李明突然从后排窜出来,圆框眼镜滑到鼻尖,他把自己的馒头掰成两半,塞进我手里,“我奶说早餐不吃饱,阳气不足要撞鬼。”
我捏着温热的馒头,看见他校服兜里露出半截黄纸符——是我上周送他的净眼符。虎娃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李明的奶奶是村里有名的“神婆”,专给人看小孩夜啼,连他娘都要尊称一声“李老太”。
“谢了。”我低声说,蹲下来捡滚到虎娃脚边的饭盒。他突然把脚一缩,像看见脏东西:“别碰我!你昨天在老槐树画符,把白狐引到我家鸡窝了!”
李明拽着我往角落走,避开虎娃喷火的眼神:“别理他,我奶说虎娃他娘昨晚梦见柳姑娘站在他家门槛,吓得直烧纸钱。”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压得更低,“陈宇,你真能看见鬼吧?前天我看见你在教室贴符,张小花的影子都变清楚了。”
我咬了口馒头,玉米面的香甜混着掌心的朱砂味。李明是第一个没喊我“扫把星”的同龄人,上个月他奶奶教他折“平安船”,他偷偷在船头画了小马——和我画的净眼符一模一样。
“小声点。”我用饭盒挡住嘴,看见王老师端着搪瓷缸进来,她身后的张小花影子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明晚去老槐树,我教你认‘聚魂香’。”
李明的眼睛亮起来,像淬了冰的玻璃珠子:“真的?我奶说胡三太爷只护有缘人,你眉心的红点是不是……”他突然住嘴,因为虎娃踢翻了旁边的煤桶,煤灰扑簌簌落在我们的馒头上。
“招鬼精配脏馒头,绝配!”虎娃叉着腰,棉袄口袋里露出半截偷拿的供果——那是给老槐树的祭礼,“你娘就是被鬼缠身死的,活该你没娘养……”
我攥紧饭盒的手在抖,指甲掐进掌心。李明突然站起来,把剩下的半块馒头塞给我:“虎娃你再说一句,我让我奶在你枕头下放‘止啼符’,让你夜夜梦见张小花!”
虎娃的脸白了,他娘上周刚找李明奶奶求过平安符。食堂里突然安静,只有铁皮炉子的呼噜声。我趁机捡起饭盒,发现底角磕出个凹痕,像匹低头的小马——和我画的符一模一样。
“陈宇,有人找!”值周老师突然探进头,手里晃着张粉纸,“镇上来的转学生登记,你带她认认教室。”
李明捅了捅我:“听说叫苏瑶,住帝豪花园别墅区,她爹开的车比虎娃家的拖拉机还亮!”
我擦了擦手,跟着老师往外走,听见虎娃在背后嘀咕:“招鬼精要攀高枝了,别墅区的人不怕撞鬼吗?”
走廊里,穿粉色羽绒服的女孩正对着老槐树发呆。她的书包上挂着个水晶铃铛,在阳光下晃出七彩光,和我脖子上的青铜铃铛遥相呼应。
“你好,我叫苏瑶。”她转身时,我看见她腕子上戴着串胡黄仙族徽的手链,和母亲遗留的银镯纹路相似,“班主任说你是班长,能带我逛逛吗?”
我愣住了,因为她身后的老槐树影里,竟蹲着只白狐——正是老槐树的守灵仙。白狐冲我眨了眨眼,消失在晨光里,而苏瑶腕上的手链,此刻正泛着微光。
“走吧。”我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发现她鞋底沾着槐花——这个季节的槐树早该光秃秃的,“你家住帝豪花园?那儿以前是片坟地,后来迁坟时……”
“我知道!”苏瑶突然抓住我手腕,温热的触感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我爹说那儿半夜常有穿旗袍的女鬼游荡,所以请了个东北出马仙看风水,门上还挂着胡三太爷的符!”
我盯着她腕上的手链,族徽中间嵌着块碎玉,和我铃铛上的缺口严丝合缝。李明说的没错,她的书包里露出半本《东北灵异志》,封面上印着老槐树的插画,树下站着个持桃木剑的女子,和母亲照片里的身影一模一样。
“陈宇,你脖子上的铃铛……”苏瑶凑近了些,水晶铃铛和我的青铜铃铛共鸣,发出细碎的蜂鸣,“是不是胡三太奶的信物?我家的符纸上也有这个族徽!”
我猛地后退,撞上了走廊的槐树浮雕。苏瑶腕上的手链突然发烫,在她掌心映出半朵胡黄仙族徽,和我戒面上的残纹拼成完整的图案。远处传来虎娃的嘲笑,却比不过我心跳的声音——这个城里来的转学生,竟带着陈门弟子的认主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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