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医生攥着青铜镜碎片的手掌正在渗血,碎碴扎进青鳞的缝隙里。自己的影子在晨光里扭成蛇形,她的鞋子碾过井边的苔藓,发出湿滑的粘腻声。
"这口井通着柳仙的丹室。"她的喉结处鼓起游走的肉瘤,"七岁那年溺死的妹妹,还在底下等着我呢。"
井水突然翻涌如沸,浮上来半截泡胀的襁褓。发黑的绸布上绣着"柳疏桐"三个字,里面的婴尸长着蛇尾,尾尖卷着把我幼时戴过的银锁。
"我才是二十年前该献祭的蛇胎。"柳医生顿悟,"祖父用自己妹妹替了命,如今该还债了。"
柳医生挥出青铜匕首的瞬间,井底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她瞥见深处游动的蛇影——那分明是柳仙冢壁画上术士的眼睛。
井绳突然绞住她的脚踝,将她倒吊着拖进井里。腥臭的井水灌入鼻腔时,她右眼的蛇瞳突然灼痛,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青光。井壁的抓痕化作梵文符咒,最深处刻着个血淋淋的"赦"字。
坠到井底时,她砸在具青铜棺上。棺盖的北斗纹路与她的胎记完全吻合,缝隙里渗出的黏液沾到皮肤,立刻蚀出焦黑的伤口。
"当年祖父带着七人下墓,只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井水突然退去,露出井底万人坑。骸骨堆中升起七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历代饲蛇女的手指。骸骨们咔咔拼凑成具巨蛇骨架,额间嵌着那面破碎的青铜镜。
"来见见真正的柳仙。"一道声线变成男女混音。巨蛇骨架的肋骨突然张开,里面蜷缩着个浑身长满肉瘤的老妪,她肚脐处连着条脐带,另一端系着青铜樽。
老妪睁开浑浊的双眼,瞳孔里映出柳医生蛇化的右脸:"桐丫头...祖母等得你好苦..."她张开嘴,吐出的却是二十年前难产而亡的母亲的声音。
柳医生握着匕首刺向脐带,老妪的腹部突然裂开,钻出条生着人脸的怪蛇。蛇脸在母亲与祖母的容貌间变幻,獠牙刺入她手腕时,七百年的怨气顺着血脉倒灌。
"你娘临死前求我护着你..."怪蛇的语调突然变成祖父的声气,"可你生来就是饲蛇女的命..."它的尾尖挑开柳医生的衣襟,露出心口处蠕动的蛇鳞。
青铜棺突然炸裂,棺中窜出七条锁链缠住柳医生四肢。锁链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蛇形咒文:"七星锁魂阵成了,请蛇母归位!"
巨蛇骨架发出震天嘶吼,柳医生的右眼不受控制地流出青泪。泪珠坠地化作小蛇,顺着骸骨缝隙钻进老妪体内。她干瘪的皮肤瞬间充盈,皱纹里钻出无数白毛青蛇。
"时辰到!"老妪扯断自己脖颈上的蛇鳞,黑血喷溅在青铜樽上。樽身裂纹中钻出七道青烟,落地化作戴青铜面具的术士。他们手中的玉刀泛起寒光,刀尖齐齐指向柳医生的心口。
就在柳医生挣断两根锁链的瞬间,井口突然坠下个火把。神婆焦黑的半截身子卡在井壁,她独眼已化成血洞:"刺她膻中穴...用你妹妹的尸骨..."
老妪腹中的怪蛇突然暴起,将柳医生死死缠住。腥臭的蛇信舔过眼皮时,她咬碎藏在齿间的蛇丹碎片。剧痛从心口炸开,七百年的记忆如毒蛇撕咬神魂。
她看见初代饲蛇女被活埋时,腹中蛇胎啃食母体;二十年前暴雨夜,祖父将青铜樽刺入她妹妹心口;昨夜暗河里,神婆用自己的本命蛊替她挡下致命一击...
"阿姊..."
井水上浮的婴尸突然睁开竖瞳。柳医生挣开蛇缠扑向青铜樽,任由术士的玉刀刺穿肩胛。老妪的脐带卷住她脖颈时,她将妹妹的尸骨按进樽口。
天地骤然寂静。
青铜樽炸裂的瞬间,万道青光洞穿井壁。老妪的脸皮完全脱落,露出布满蛇鳞的真容。巨蛇骨架寸寸崩裂,老妪在惨叫中化作飞灰。术士们的青铜面具齐齐碎裂,每张脸都是老妪的模样。
"原来你才是养蛇人..."柳医生咳出带着蛇牙的黑血,"二十年前的考古队...根本就是你养的祭品..."
井水倒灌进来,冲垮了万人坑。老妪在漩涡中狂笑:"不错!我守着柳氏七百年,等的就是蛇母降世..."她的脊椎刺破衣服,化作蛇尾扫飞青铜残片。
柳医生在激流中抓住神婆的焦尸,从她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浸血的布帛上画着逆北斗阵,中央摆着枚生锈的青铜钉——正是当年钉死初代饲蛇女的天枢钉。
老妪的蛇尾卷住柳医生腰腹时,将天枢钉刺入她七寸。她暴凸的蛇眼里映出柳医生妖异的面容:"你...你怎么知道..."
"神婆临死前,用尸油在我掌心写了你。"我转动铜钉,听着她骨骼碎裂的脆响,"你才是柳仙养的第一条蛇傀!"
井底彻底崩塌的刹那,柳医生攥着妹妹的银锁浮出水面。朝阳照在右眼的蛇瞳上,刺痛中瞥见陈禹的残骸沉入深渊。镇口的槐树上突然挂满蛇蜕,每张人皮都保持着解脱的笑容。
正午时分,柳医生跪在祠堂焚烧青铜樽的残片。火舌吞没最后一块碎铜时,心口的蛇鳞开始剥落。七道青烟从灰烬中升起,化作历代饲蛇女的模样对她盈盈下拜。
当夜,她在老宅井边为妹妹立了衣冠冢。子时的更鼓响起时,井水突然映出个穿红衣的小女孩。她脖颈处环着道青痕,对柳医生伸出布满蛇鳞的小手:"阿姊...井底下好冷..."
柳医生取下腕间的银锁投入井中,水面顿时结出冰花。月光透过冰层照进井底,映出七百具相拥的白骨。最中央那具小骷髅的手掌心里,攥着枚生锈的青铜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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