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抄起供桌上的铜烛台就砸向床底,第四只小手"滋"地缩回了黑暗里。福伯抱着半袋糯米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扬手就要撒,被我一把攥住手腕:"现在撒米,是要给那些东西指路么?"
灵堂的蜡烛此时全都灭了。月光像一把生锈的刀片,把少奶奶的影子削了成七零八落的纸片。三个阴童子趴在她胸口撕咬着嫁衣,每扯下一块布料,就露出底下黄褐色的草纸。最胖的那个突然抬头冲我咧嘴,嘴里嚼着的哪是什么绸缎,分明是浸了血的纸钱。
"把糯米沿着回廊撒成八卦阵!"我把福伯推向门外,"记住,每走七步念一句'生人退避'!"
这时阴风卷着纸灰往我的鼻孔里钻。我摸出浸过黑狗血的糯米线,在门槛上打了个死结。线头刚系到廊柱,天井里突然飘起了红雾,少奶奶的绣花鞋"啪嗒啪嗒"踩着瓦檐跑过,嫁衣下摆的九个纸人簌簌作响。
八卦阵成型的刹那,整座宅院响起了婴儿啼哭。回廊转角处探出半张惨白的脸——是先前骑在胖子脖子上的阴童子,肚脐上的脐带缠住了福伯的脚踝。老头栽倒在地,糯米撒进了青砖缝里,瞬间被黑水吞没。
"别碰脐带!"我抽出桃木簪刺向那截紫黑的肉绳。脐带突然像活蛇般扭动起来,缠住我的手腕就往砖缝里拽。福伯的惨叫声中,我摸出荷包里的艾草灰按在脐带上,腥臭的脓血顿时喷了我满脸。
天井里的红雾浓得化不开。我抹了一把眼皮上的血水,看见雾中浮着一顶纸扎的轿子,轿帘上密密麻麻全是血手印。最瘦的阴童子趴在我的背上,天灵盖的棺材钉抵着我的后颈,冰凉刺骨。
"婆婆..."它用竹片刮擦般的嗓音贴着我的耳根说,"新娘子要回坟哩。"
我反手将艾草饼塞进它的嘴里,腐尸味呛得我喉头发紧。纸轿这时突然被阴风掀开,少奶奶端坐在其中,盖头下露出半截竹骨扎成的下巴。她双手交叠放在膝头,指甲缝里的碎纸屑正簌簌掉落。
糯米线就在这时突然绷断。我踉跄着扶住廊柱,指尖触到湿冷的纸灰。顺着纸屑飘落的方向望去,后山竹林里隐约亮着一盏绿幽幽的灯笼。
福伯蜷缩在墙角发抖,裤裆湿了一大片。我扯下他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烧刀子,烈酒混着舌尖伤口的血水咽下喉管:"带我去后山。"
老仆人的手指深深抠进青苔斑驳的砖缝里:"后山去不得...二十年前抬回来的棺材,就是在后山..."
我一脚踹开他死死扒着墙根的手。月光此刻突然暗了下来,纸轿子"吱呀"作响地飘向了竹林,轿帘上的血手印渐渐显现出人脸的轮廓。最胖的阴童子蹲在轿顶啃着手指,每啃一口,指节就掉下一团沾着口水的纸浆。
竹林里的土腥气混着腐臭味直往鼻子里钻。我拔下发髻里的银簪划破掌心,血珠滴在罗盘上,指针疯转三圈后直指某处土包。扒开乱草,墓碑上赫然刻着少奶奶的生辰八字,坟头压着的染血纸元宝还在往下滴黑水。
"这是活人坟。"我捻起把坟头土,土里掺着碎骨渣,"拿新娘子的头发和指甲下葬,是要养尸借寿。"
纸轿子这时突然在我身后炸成了碎片。少奶奶的盖头飘落在墓碑上,露出一张用草纸糊成的脸,颧骨处还贴着褪色的喜字。她张开嘴,喉咙里涌出大团大团的纸灰,腐臭的阴气喷在我脸上。
四个纸人就在这时从地底下钻出来。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腮红,纸衣上还粘着坟土。它们抬着一口薄皮棺材,"咚咚"地撞向了陈家宅院的方向。最前面的纸人突然扭头冲我笑,嘴角裂到耳后根,露出竹篾编成的牙床。
我抓起一把掺了香灰的坟土就撒了过去。纸人发出老鸹般的怪叫,眼眶里掉出两团蛆虫。棺材盖这时突然掀开了一条缝,黑水像毒蛇般窜了出来,所过之处野草瞬间枯黄。
"回宅!"我拽着福伯就往回跑。身后传来纸人抬棺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像是踩在浸水的草纸上。最要命的是那口棺材里传出的声音——分明是二十几个婴孩在同时啼哭。
宅门前横着一道血线,是我出门前用经血混着朱砂画的辟邪符。纸人抬着棺材撞上血线的瞬间,四个纸人突然燃起了绿火。火焰中传出扎纸匠的嘶吼:"欠债还魂——"
棺材"轰"地一声炸开,黑水泼在了门板上,腐蚀出九个手拉手的人形窟窿。我转头看向福伯,发现他正用指甲抠自己的眼珠,边抠边笑:"二十年啦...该还债啦..."
我抡起酒葫芦砸晕了他。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不对劲——本该是头颅的位置,晃动着一个扎冲天辫的阴童子轮廓。
宅院里这时传来瓦片的碎裂声。我冲进去时,正看见少奶奶的嫁衣挂在房梁上,袖管里伸出竹骨勾住最后一个阴童子的脐带。它天灵盖的棺材钉正在往外冒,每冒出一寸,房梁就多出一道裂痕。
供桌上的米碗这时突然飞起来砸向了嫁衣,混着黑狗血的糯米泼了满墙。少奶奶的纸脸被腐蚀出个窟窿,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最胖的阴童子从她裙底钻出来,嘴里叼着半截脐带,冲我伸出泡胀的手。
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抓起供桌上的香炉砸过去。青铜炉身擦过阴童子耳际的瞬间,整座宅院突然陷入死寂。
月光透过门洞照进来时,青砖地上密密麻麻全是湿漉漉的小手印,从灵堂一路延伸到后院的古井边。
井沿上,整整齐齐摆着三双虎头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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