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在我胸口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炭,那张泛黄的照片上,稻草人的针线嘴角正在一点点撕裂。墙面上凸起的人形轮廓发出湿漉漉的挤压声,干裂的墙皮簌簌剥落,露出后面蠕动着的、密密麻麻的稻草茎秆。
我抡起砍刀劈向鼓胀最严重的墙面,"噗嗤"一声,黑红色的粘液喷溅而出。
刀锋嵌在墙里拔不出来。
数十根沾着腐液的稻草从破口处窜出,蛇一般缠上我的手腕。那些干枯的茎秆表面突然裂开细小的缝隙,露出里面排列的、针尖大小的牙齿。
房梁上的怪物"咯咯"笑着垂下来,它的脖子像稻草一样拉长到不可思议的长度,腐烂的脸几乎贴到我的鼻尖。
"爹等你......好多年......"
它呼出的气息带着霉变的谷仓味和某种肉类腐败的甜腥。我猛地后仰,怀表从领口甩出来,"当"地撞在怪物脸上。
惨叫声刺痛鼓膜。
怪物痉挛着缩回房梁,被怀表碰到的地方"滋滋"冒着青烟。墙里的骚动突然静止,所有稻草齐刷刷转向我胸前的怀表,像是在畏惧什么。
我趁机拔出砍刀冲向院门,却在门槛处被什么东西绊倒。月光下,整片院子铺满了纠缠蠕动的稻草,每一根顶端都顶着一颗米粒大的人眼,瞳孔齐刷刷转向我。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铜钟的闷响。
原本在地上蠕动的稻草瞬间僵直,所有眼球同时转向钟声传来的方向。我踩着突然失去活性的稻草冲向村口,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沙沙"声——田埂上所有的稻草人都在转身。
铜钟响到第七下时,我撞开了祠堂斑驳的木门。
腐臭味扑面而来。
十二具穿着寿衣的干尸围坐在供桌前,每具尸体的胸腔都被掏空,塞满了发黑的稻草。供桌上摆着一个缺口的陶碗,碗底积着层暗红色的垢,旁边摊开着本泛黄的族谱。
最新那页写着我的名字。
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笔画边缘还渗着诡异的红丝。我伸手去擦,指腹却传来刺痛——那些红丝是活的,正顺着指纹往皮肤里钻。
供桌下的暗格突然弹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个草编的小人,每个心口都扎着钢针。最旧的那个已经发黑,裹着块褪色的蓝布;最新那个穿着我的格子衬衫,针眼里穿着根长长的黑发。
铜钟突然自己摇晃起来。
"咣——"
震耳欲聋的钟声里,供桌上的干尸齐刷刷抬起骷髅头,塞满稻草的胸腔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后退时撞翻了长明灯,火焰"轰"地窜上房梁,照亮了祠堂正中央那具被铁链锁住的神像——
那根本不是神像。
是个被晒成酱黑色的男人尸体,四肢用竹竿撑开做成稻草人的骨架,腐烂的脸上缝着密密麻麻的麻线。他的左手指向我,右手握着我小时候玩过的拨浪鼓。
"爹......?"
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尸体突然"咔嚓"转动脖颈,缝住的嘴角渗出黑血。供桌上的族谱无风自动,翻到记载二十年前的那页:
"癸亥年大旱,献外姓童男童女各一,周默阻,遂代以执竿人......"
暗格里的草人突然集体颤动,钢针一根接一根崩飞。祠堂地面开始拱起,无数沾着泥土的稻草破砖而出,每根都缠着截发黑的指骨。
火焰已经吞没了半边房梁。
我抓起供桌上的烛台砸向锁链,火花四溅中,尸体轰然倒地,露出背后墙上用血画着的阵法——中央是我的生辰八字,周围连着十二个村民的名字,每一个名字上都扎着稻草。
王婶的名字正在渗血。
祠堂外突然响起凄厉的哀嚎。我透过门缝看见王婶在自家院子里打滚,她的嘴巴、鼻孔、耳朵里钻出无数稻草,肚子像充气般鼓起来,"噗"地爆开——
没有内脏。
只有纠缠成团的、沾血的稻草,和一颗还在跳动的、缠着草茎的心脏。
铁柱举着火把冲过来时,稻草已经爬满他的左腿。他疯狂劈砍着那些蠕动的茎秆,朝我嘶吼:"去田里......烧了主竿......你爹在等......"
一根尖锐的稻草突然从他眼眶刺入。
我转身冲向祠堂后门,身后传来血肉被撕扯的闷响。月光下的田埂上,十几个稻草人正以扭曲的姿势向我走来,它们的身体在行进中不断膨胀,撑破麻布的外皮,露出里面裹着的、残缺不全的人体部位。
最前面那个戴着歪斜的草帽。
它举起腐烂的手臂,指缝间垂下一块熟悉的蓝布——那是我十岁生日时穿的衣服。
怀表在我胸前疯狂震动,表盖弹开的瞬间,童年照片上的背景清晰起来:田埂边站着十二个模糊的身影,他们手里都拿着针线,正往稻草人身上缝着什么。
而小小的我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碗猩红的液体。
记忆的闸门突然崩裂。
我想起来了。
那年大旱,祠堂的老铜钟自己响了三天。是王婶把针线塞进我手里,是铁柱按着我的肩膀,是李瞎子端来那碗掺了朱砂的鸡血。
他们说这样爹就能回来。
稻草人的手臂已经搭上我的肩膀,腐烂的草叶摩擦着耳廓。它俯下身,缝制的嘴唇擦过我的太阳穴,发出混合着父亲声线的耳语:
"时辰到了......该扎新的执竿人了......"
田埂深处传来"沙沙"的响动。
月光下,数百根沾着露水的稻草从泥土里钻出,像等待编织的绳索般在空中摇曳。祠堂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把我和稻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一个站立的人影。
一个拿着针线的稻草人。
影子渐渐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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