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祖传的恐怖规矩:横死之人十日内需凑齐十具尸体陪葬,否则夜夜回魂。
村长儿子淹死第九天,只凑齐了九具尸体。
第十夜,爹将我推进挖好的土坑:“阿九,爹养你十年,该报恩了。”
泥土倾泻而下,窒息中我听见坑外九具尸体爬行的窸窣声。
爹的铁锹突然停了。
我抬头,看见他身后站着九个浑身泥泞的身影。
槐花浮肿的手搭在爹肩上:“第十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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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像垂死野兽的呜咽,卷过黑水村嶙峋的乱石和低矮歪斜的土坯房,裹挟着陈年土腥与若有若无的尸腐气,钻进每一个缝隙,缠绕着每一缕呼吸。
村子蜷缩在巨大山影的褶皱里,阳光吝啬,湿冷深入骨髓。在这里,死,尤其是横死,不是结束,是更大恐怖的开始。
老辈人传下的规矩,刀一样刻在每个人的骨头缝里:横死鬼怨气冲天,七日内若凑不齐十个新死的魂儿给他“垫脚”、“开路”,他夜里就得自己爬起来,一个一个去勾魂凑数。
勾满十个,才算罢休。这叫“十全煞”,无解的死局。
栓柱就是那个横死的。村长的独苗,壮得像头小牯牛,却在三天前一头栽进了村后那口深不见底的老水潭——“鬼见愁”。
捞上来时,浑身泡得发白肿胀,皮肤绷得发亮,像只吹胀又漏了气的猪尿泡,口鼻里塞满了腥臭的黑泥。
村长李老栓抱着儿子那身湿漉漉的寿衣,哭嚎声撕心裂肺,在逼仄的山谷里撞来撞去,撞得整个村子都在恐惧的冰水里下沉。
我家那盏豆油灯的火苗儿也跟着抖,在烟熏火燎的土墙上投下爹、娘和我三个巨大摇晃的影子,像三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皮影鬼。
我爹王结实蹲在冰冷的门槛上,枯瘦的脊梁弯成一张弓,旱烟锅子里的火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沟壑纵横、比村口磨盘还硬的脸。
他沉默得像一块石头,只有烟丝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娘刘金凤缩在炕角最暗的阴影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磨得锃亮、刃口闪着寒光的剪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身体筛糠般抖着。空气凝滞,除了爹吸溜烟嘴的嘶嘶声,就是我牙关不受控制打架的咯咯声。
我叫阿九,十岁,村里人都这么叫,因为我前头八个哥哥姐姐都没活过周岁。我是爹娘最后剩下的一根独苗,也是他们嘴里“多出来的一口饭”、“讨债的鬼”。
“栓柱……走了三天了。”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挂在枯枝上的叶子,眼睛死死盯着门外那片浓得化不开、仿佛凝固了的黑夜,“‘十全煞’……只差一个了。”
我爹没吭声,只是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在烟锅明灭的火光里,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狠绝。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浑身一哆嗦,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死死抱住自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不敢再看爹的脸,也不敢看门外那片吃人的黑。
死亡的脚步,带着水潭底淤泥的腥臭,一夜重过一夜地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栓柱头七那晚,住在村西头的槐花没了。
槐花是个哑巴闺女,十六七岁,模样是村里少有的周正,可惜生下来就不会说话。
她爹王老歪是村里唯一的“香头”,平日里神神叨叨,帮人看个风水、驱个邪祟,懂些常人不懂的门道。
那晚的哭声格外瘆人,先是槐花娘短促凄厉的尖叫划破死寂,接着便是王老歪拉长了调子、如同鬼哭般的嚎啕,那声音像钝刀子割着人的神经。
第二天,槐花被人从自家那口幽深、长满滑腻青苔的老水井里捞出来。她浑身湿透,单薄的夏衣紧贴在身上,肚子鼓胀得吓人,像个塞满了石头的大皮囊,皮肤透着一种死鱼的青灰色。
她爹娘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一口咬定是槐花半夜梦游,自己掉进去的。可村里人私下里交换的眼神都透着心知肚明的恐惧和猜疑。
有人看见槐花爹王老歪在栓柱死后的第二天,就被李老栓叫进过祠堂,出来时脸色灰败得像刚从坟里爬出来,眼神直勾勾的,丢了魂一样。
那天晚上,王老歪就对着他婆娘喃喃:“闺女命苦……命里该着……要去‘顶’个缺儿……”
恐惧像墨汁滴进水里,迅速晕染开来,黏稠得让人窒息。
紧接着,石磨死了。
他是村里最壮的汉子,一身疙瘩肉,靠给各家碾粮食过活,力气大得能扛起半扇石磨。
他的死状最惨。天蒙蒙亮时,早起去地里的人,在村口那盘废弃了不知多少年、布满苔藓和鸟粪的巨型石磨旁,发现了不成人形的一摊。
石磨像是被那千斤重的磨盘反复碾过,骨头碎裂,血肉和泥浆、碎石搅在一起,糊满了冰冷的磨盘和底座,连块囫囵的肉都找不出来,只有几缕沾满黑红污物的粗布条,证明那曾是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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