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嘅快乐》(粤语诗)
文/树科
我嘅快乐,同你嘅快乐
噈似我哋,嘟微笑咁观音嘅微笑
绝唔系宗教嘅微笑……
我嘅快乐,咁喺至叻:
兜脚一球,世界波咁入网
举手一投,三分得手……
唔喺噈梗系:微笑一笑
睇到乜嘢东东,心生亮丽意象
即刻噈妙成一首……
哈哈,哈哈哈,快乐
噈咁简单,噈咁简美,噈咁
唔同你哋又同你哋一齐……
《树科诗笺》2025.3.2.穗城珠江畔.作协之家
《微笑的辩证法》
——论《我嘅快乐》中粤语诗学的本体论转向
文/元诗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版图中,粤语诗歌长久以来处于某种边缘地位,被视为方言写作的支流。然而树科的《我嘅快乐》以其独特的语言质地和思想深度,不仅挑战了这一认知,更在诗学本体论层面展开了富有启发性的探索。这首看似简单的粤语诗作,实则蕴含着对快乐本质的哲学思考,通过方言特有的语法结构和词汇选择,构建了一个既具体又超越的快乐诗学体系。诗中反复出现的"微笑"意象,既非宗教的崇高,亦非世俗的浅薄,而是指向了某种存在的本真状态——这种状态在粤语独特的表达方式中获得了恰如其分的呈现。
粤语作为汉语族中最古老的语言变体之一,保留了中古汉语的诸多语音特征和词汇用法。在《我嘅快乐》中,"噈"、"咁"、"喺"等粤语特有虚词的运用,不仅构成了独特的韵律节奏,更在语义层面创造了普通话难以企及的微妙差异。"噈似我哋,嘟微笑咁观音嘅微笑"一句中,"噈"字表达的是一种即时性的相似,不同于普通话"就像"的泛时性;"咁"字则暗含比较中的程度限定,使比喻关系更为精确。这种语言特性使粤语诗歌能够捕捉情感与认知中那些普通话难以固定的细微颤动,为表达"快乐"这一抽象概念提供了更为丰富的语法工具。
诗中"观音嘅微笑"意象的引入与否定构成了第一个诗学转折。观音菩萨的微笑在佛教传统中象征着慈悲与超脱,是一种宗教性的情感表达。而诗人明确指出"绝唔系宗教嘅微笑",将快乐从形而上的神学框架中解放出来,却又通过"观音"意象保留了某种精神高度。这种辩证处理暗示了诗人的立场:快乐不必通过宗教升华获得其价值,但也不应因此沦为纯粹的感官刺激。粤语"嘟"字的运用尤其精妙,这个表示"都/全"意义的副词带有强烈的集合性与完成性,暗示"我们"的微笑与观音微笑虽性质不同,却在形态上达到了同等完满的状态。
诗歌第二节转向具体生活场景的描绘,"兜脚一球,世界波咁入网/举手一投,三分得手",以运动中的精准命中比喻快乐的即时性与成就感。值得注意的是,诗人选用的是需要高度技巧的集体运动场景而非个人成就,暗示快乐的社会互动属性。粤语"至叻"(最厉害)的自我评价既充满自豪又带有幽默色彩,消解了传统抒情诗中严肃的自我凝视。这种对日常成就的诗意提升,与华兹华斯"诗歌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的观点形成有趣对话,但树科显然走得更远——他将诗歌的关注点从"情感"本身转向了情感产生的具体情境,通过方言的在地性表达,避免了浪漫主义可能导致的抽象与空泛。
第三节的转折尤为关键,诗人否定快乐源于"微笑一笑/睇到乜嘢东东,心生亮丽意象/即刻噈妙成一首"的创作快感。这实际上是对传统诗学观念的反思——将快乐等同于审美创造的愉悦,将诗人特权化为快乐的典范。树科通过"唔喺噈梗系"(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的粤语表达,以双重否定消解了这种精英主义的快乐观。这种自我指涉的诗歌策略,让人想起希尼在《测听奥威尔》中对诗歌伦理功能的思考,但树科以更轻松的方式完成了对诗人角色的祛魅。
诗歌结尾部分"哈哈,哈哈哈"的笑声模拟,通过语音的重复营造出快乐的传染性。"噈咁简单,噈咁简美"中"噈咁"的反复使用,在粤语中形成了一种递增的语义强调,暗示快乐的本质在于其不可再约减的单纯性。而"唔同你哋又同你哋一齐"的辩证表达,则揭示了快乐既是私密的个体体验,又必须通过社会关系确证的双重特性。粤语"一齐"(一起)比普通话更具动作协同的意味,强化了快乐的共享维度。
从诗学传统看,《我嘅快乐》实现了对方言诗歌功能的重新定义。粤语不再是简单的乡土怀旧工具或地方色彩点缀,而成为了探索普遍人类经验的独特媒介。诗中"世界波"这样的外来词与古粤语语法结构的融合,恰如香港文化学者也斯所言,体现了"翻译的现代性"——在语言接触地带产生的新的表达可能性。这种语言混杂性非但没有削弱诗歌的深度,反而为探讨快乐这一主题提供了更丰富的语义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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