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刚敲过,李当归提着灯笼走上东城主街。
连日的巡防让他对每块砖石都烂熟于心,甚至能闭着眼数清醉仙楼到粮仓的步数。
"二百零三、二百零四……"
"数错了。"
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李当归猛地抬头,只见毕方翘着腿坐在坊门飞檐上,指尖跳动着橘色火苗,正百无聊赖地烧着一片枯叶。
"今晚有西风。"少年翻身落下,火瞳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你从粮仓往醉仙楼数,应该多数七步。"
李当归愕然:"你怎么知道我在数步?"
毕方耸耸肩:"火能映出人心——你数步时,心跳像打铁铺的鼓风机。"
两人并肩走在长街上,毕方随手点燃路边熄灭的灯笼。
火光映照下,李当归发现这少年走路时几乎不沾地,靴底始终离地三寸,仿佛随时准备乘风而去。
"你这样……不累吗?"李当归忍不住问,"我是说,永远独来独往。"
毕方指尖的火苗突然变成一只展翅的鹤:"你看过被线拴住的风筝吗?"他吹散火鹤,"那就是你们所谓的'牵挂'。"
李当归想起百草堂的姐姐们,想起宁芙冷若冰霜的剑,突然明白了毕方话中的意思。
"可如果没有线,"他轻声道,"风筝怎么知道该飞往何方?"
毕方大笑,笑声惊起屋檐上栖息的夜鸟:"那就烧了天!"
转过三条街巷,李当归终于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你的火焰……是天生就有吗?"
"是,也不是。"毕方弹指,一缕火苗窜上李当归的剑鞘,却没有烧灼痕迹,"我出生时差点冻死在雪原,是路过的大妖用毕方精血救了我。"
火苗突然变成一条小龙,绕着剑柄游走:"代价是——我永远做不了'人'。"
李当归心头一震。
他想起雨女灰蒙的眼睛,突然觉得手中的剑沉重了几分。
此后数日,毕方总在李当归巡夜时出现。
有时他蹲在牌坊上丢火球吓野猫;有时他变出火龙帮李当归照亮暗巷;最离谱的一次,他竟烧了西市恶霸的裤腰带,害得那家伙提着裤子狂奔三条街。
"你能不能正经点?"李当归无奈地扑灭粮垛上的火星。
毕方躺在草堆上啃烧鸡:"你们人间的'正经',不就是给自己套枷锁吗?"
但李当归渐渐发现,这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其实深不可测——
当自己练剑遇到瓶颈时,毕方随手点燃的火焰会组成剑招轨迹;当巡逻队遭遇歹徒时,那些人的刀总在关键时刻莫名卷刃;甚至前夜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都在毕方一个响指下绕开了贫民窟的草屋。
夜巡结束的梆子声里,李当归突然拉住毕方的衣袖。
"能不能……帮我个忙?"
少年指尖的火龙正玩到兴头上,闻言"噗"地散成火星:"哟,木头人也会求人了?"
李当归没理会他的调侃,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裹着的当归糖——是上次回家时大姐硬塞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吃。
"城西百草堂,我姐姐的铺子。"他将糖塞进毕方手里,"若有空闲,能否……"
"替你去看两眼?"毕方挑眉,糖块在他掌心突然燃起蓝色火焰,却没烧坏油纸,"行啊,反正我闲得烧蚂蚁玩。"
火龙重新凝聚,这次盘成了百草堂的轮廓。
"明儿就去。"他漫不经心道,"若有人找你姐麻烦——"
火焰"轰"地蹿高,化作一只展翅的毕方鸟。
"烧了便是。"
次日正午,百草堂的门帘无风自动。
百草堂内,李灵芝正低头碾药,李朱砂踮着脚整理药柜顶层的陶罐。
雨女——阿朵坐在角落,假装专心缝补一件旧衣。
突然,门帘"哗啦"一响。
"哟,药香挺正。"
一个陌生的少年嗓音响起,语调懒散,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一个红衣少年不知何时已坐在房梁上,双腿晃荡,指尖跳动着橘红色的火苗。
他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熔金般的色泽,发梢微微卷曲,仿佛被火焰舔舐过。
"你、你是谁?"李朱砂手里的药铲"当啷"掉在地上。
少年翻身落下,衣摆带起的热风掀动了药柜上的宣纸。
他随手捞起一块甘草糖丢进嘴里,火焰在唇齿间一闪而逝:"毕方。小当归让我来的。"
李灵芝手中的药碾突然停住。
"当归?他怎么样了?"
"活蹦乱跳的,就是啰嗦。"毕方漫不经心地绕着药柜踱步,火焰在他指尖变幻形状,"非求我来看看他姐——"
他的脚步突然停在雨女面前。
"这位是?"
阿朵低着头,针线在布料上微微发颤:"我、我叫阿朵……"
毕方的火瞳微微收缩。
——她的呼吸里有一些奇怪的味道。
——她的脉搏频率也不似常人。
有意思。
但他只是咧嘴一笑:"手挺巧啊,这当归绣得跟真草似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