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记得那天的混乱。
身为城主之手,他本该立刻部署追凶,却鬼使神差地取出珍藏的梨花白,独自喝到天明。
直到城主踹开房门,把醉醺醺的他拖到院中用冰水浇醒。
“「不过是个江湖女子」——城主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们这种人..."花生大士轻轻抚平绢帕,"没有资格为谁长久哀恸。"
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李当归腰间的双剑。
少年突然明白为何花生大士初见时如此失态——那不是对利器的敬畏,而是对故人遗物的痛惜。
雀翎突然开口:"后来呢?"她灰白的瞳孔在暗处泛着微光,"那些追杀者..."
"满门被诛。"花生大士语气平淡,却让室内温度骤降,"玉罗城主把他们钉在城墙上,整整三日才断气。"
一阵穿堂风突然掀开窗扉。
众人这才发现,庭院里的樱花竟然全开了——分明不是花季。
花瓣随风卷入,落在李当归膝头,像极了当年满城祭奠的纸钱。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
“老夫记得那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我当时正在批阅公文。”
花生大士吸了下鼻子,思绪再次拉扯到从前。
那日,年轻城主之手的朱笔悬在公文上方,一滴墨汁将落未落。
窗外蝉鸣聒噪,初夏的热浪让砚台里的墨都有些发黏。
他揉了揉太阳穴——自从汀兰的死讯传来,这种头痛就如影随形。
"城西百草堂..."他的目光突然被这行小字黏住,"夫妇二人医术通神,尤擅解毒?"
笔尖猛地一顿,在"解毒"二字上晕开一团猩红。
花生大士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个月零二十一天前,正是汀兰被剧毒所害的日子。
若她当时未死...若有人能解那剧毒...
"备轿!"他甩袖起身时带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公文上漫开,像极了那日暴雨冲刷下的血水。
轿子颠簸着来到西市。
花生大士掀开帘子,熟悉的街景变得陌生——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乞儿?
他们竟个个面色红润,不似别处乞丐面黄肌瘦。
更奇怪的是,每个巷口都晒着药草,空气里飘着当归混着黄芪的苦涩香气。
"到了,大人。"
轿帘掀开,花生大士的锦靴踩上一地药渣。
眼前是间低矮的瓦房,门楣上悬着块歪歪斜斜的匾——"百草堂"三字写得稚气未脱,却自有一股生气。
排队候诊的人群一直排到街尾,有拄拐的老妪,有怀抱婴孩的妇人,甚至还有几个缩头缩脑的乞丐。
花生大士整了整官服袖口,刚要上前,突然听见一阵清越的笑声。
那声音像柄利剑刺穿盛夏的闷热,让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药铺门口,一个穿靛蓝粗布衣的女子正弯腰给孩童把脉。
她长发随意挽着,插了根木筷当簪子,可那侧脸的轮廓——
"汀兰?!"
这声呼喊撕心裂肺。
女子闻声抬头,花生大士看清了她的眼睛——仍是记忆里那对能照彻人心的明眸,只是少了剑气,多了温柔。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只见一个补丁少年箭步上前,张开双臂挡在女子前面。
他瘦得像根竹竿,补丁裤腿上还沾着药泥,可眼神却凶得如同护崽的母狼。
"这位大人..."少年声音发颤,却寸步不让,"看病请排队。"
花生大士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他官服上的金线刺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这简陋药铺格格不入。
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认出了他城主之手的身份,吓得直往人堆里缩。
"怀璋。"汀兰轻轻拉住少年衣角,"不妨事。"
她起身时粗布衣裙勾勒出熟悉的轮廓,只是腰间不再佩剑,而是别了把晒药的小竹耙。
当她的目光与花生大士相接时,竟带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羞赧。
"大士别来无恙。"汀兰行了个江湖礼,手指却仍与少年紧紧相扣。
花生大士喉头发紧。
他看见少年指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看见汀兰衣领下若隐若现的伤疤,更看见两人交握的手——那小子掌心向上,是个全然托付的姿势。
"你...活着?"千言万语最终挤成这句废话。
花生大士突然觉得自己的锦袍如此可笑——就像他那些藏在菩提串下的心思,华而不实。
汀兰正要回答,少年突然插话:"大人认识...汀兰?"他喊她名字时带着某种亲昵的停顿,像含着一颗舍不得化的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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