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势,若苍龙腾霄,十二主峰列如天枢,其间云气吞吐如万马奔涌。时维孟夏,雪线初融,涧水淙淙如鸣佩环,然深处幽林仍覆残冰,日光透叶成碎金,映得苔痕青碧如染靛缸。
少女黄豆豆跌坐青石上,鬓发散乱,襟角沾着野棘勾破的絮丝。她仰头望那遮天蔽日的古木,枝桠交错如巨网,竟瞧不见半分来时路径。怀中药篓倾侧,几株刚采的紫背天葵滚落石缝,叶片上还凝着未干的露水,恰似她眼角未拭的泪痕。
"又迷路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混着山风散入密林。自三岁被猎户收养,在这昆仑山脚长大,十六年来她从未深入过这般险峻的腹地。今日原是为救邻村孩童,听闻深山中有能治惊风的雪参,才仗着识得几味草药,硬着头皮往云雾深处闯。却不想才采得半株,便被突如其来的山雨浇得辨不清方向,待雨停时分,竟连北斗星的方位都寻不见了。
暮色渐沉,林樾间忽然传来狼嚎,幽远而凄厉,惊得宿鸟扑棱棱飞起。黄豆豆浑身一颤,慌忙扒住身旁树干站起身,裙角扫过一丛羊踯躅,那娇艳的黄花在暮色中竟似凝血一般。她摸索着抽出腰间短棍——那是养父用山藤编的防身器物,此刻握在掌心,只觉触手生凉,竟比平日沉重几分。
"菩萨保佑......"她闭眼默祷,忽闻耳畔有流水声潺潺。睁眼望去,竟见密林中隐约透出一线莹蓝,似月光倾泄,又似星河倒悬。她心下一动,想起山民传说中昆仑仙人居处多有灵泉,或许顺着这水光便能寻到出路?
怀揣着一线希望,她拨开榛莽前行。那蓝光愈发明亮,行至近前,却见是一汪清潭,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天际最后一缕霞光。潭边生着几株奇花,花瓣五出,色作淡紫,花蕊中竟有露珠流转,恍若含着星辰碎末。黄豆豆正自惊叹,忽闻潭水轻响,一道素白身影自水面升起,广袖流仙,环佩叮咚,直如洛水宓妃踏波而来。
来者正是王嘉馨。她晨起在昆仑绝顶采撷玉露,欲炼一味清神明目丸,不想归途中见这深潭边有凡人气息萦绕,遂按下云头查看。此刻见少女惊惶失措的模样,目中便含了几分怜惜,莲步轻移,袖中拂出一道青光,瞬间将四周草木照亮如白昼。
"小姑娘莫怕。"她的声音温润如春风拂柳,"可是迷了路么?"
黄豆豆抬眼望那仙子,只见她身着月白襦裙,外罩素纱蝉翼衫,腰系九龙剑穗——正是当年夫君蔡佳轩所赠之物——鬓边斜插一支羊脂玉簪,端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少女只觉喉头发紧,慌忙屈膝行礼,却因太过慌乱,竟被草根绊得踉跄。
嘉馨袖中飞出一道无形气机,轻轻托住黄豆豆身形,笑道:"不必多礼。我观小娘子身上有药香,可是懂些岐黄之术?"
"回、回仙子的话......"黄豆豆定了定神,"民女自幼跟着养父采药,略识得几味草药,却算不得懂医道......"她将救孩童寻雪参、误闯深山的缘由细细道来,说到情急处,眼中又泛起泪光,"那孩子才三岁,若是寻不到雪参......"
"原来如此。"嘉馨颔首,袖中忽有一道流光飞出,直往潭水深处而去。少顷但见碧波翻涌,一株尺许高的雪参破水而出,茎叶上还缠着几尾金鳞小鱼,在月光下闪烁如碎金。嘉馨伸手接过雪参,递与黄豆豆:"此乃昆仑雪参,生于千年玄冰之下,最能镇惊息风。你且收着,明日一早送去,那孩童便可无恙。"
黄豆豆望着那雪参,只觉指尖发麻——她曾听养父说过,雪参十年一苗,百年方得寸许,眼前这株竟有成人小臂长短,怕是已修得灵性。她正要推辞,却见嘉馨眼中含着温和笑意,竟似不容拒绝,只得双手接过,纳入药篓中。
"多谢仙子救命之恩!"黄豆豆再度行礼,"只是民女此刻迷了路径,不知该如何下山......"
"既是与医道有缘,何不留在此间?"嘉馨忽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异光,"我观你根骨清奇,与草木灵气甚是相契,若肯随我修习医道,他日必能悬壶济世,救万千生灵于疾苦。"
黄豆豆一怔,抬眼望那仙子,却见她眼中似有五彩波光流转,恍惚间竟映出一幅画面:青砖小瓦的院落,梨花如雪落肩头,一位英气少年正倚着石桌读书,案头摆着半盏凉透的茶盏。少年抬眼望她,眉梢眼角俱是笑意:"禾禾表妹,今日又偷摘了祖父的何首乌?"
画面一闪而逝,黄豆豆只觉头痛欲裂,踉跄着扶住身旁古树,惊问道:"仙子......为何民女会看见这般景象?"
嘉馨轻叹一声,指尖轻挥,潭水再度泛起涟漪,竟映出前世种种:东晋末年,年幼的她随家人逃亡,却在乱军中与父母失散。是表哥蔡佳轩冒死将她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衣袖为她包扎伤口,却不想被流矢所伤,鲜血染透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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