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渠工地的夯歌声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断断续续飘上黄土塬。李岩掀开马车帘,扑面而来的不是湿润的水汽,而是腐草混着血腥的恶臭。蒙恬皱眉按住剑柄:“陛下,前方三里外的劳工营已三日未报进度。”
车辙碾过一具浮肿的尸体,民夫们躺在渠岸上,肚皮鼓胀如蛙,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黑的饼子。李岩蹲下身掰开饼子,霉斑下露出掺杂的观音土,指甲掐进掌心——这场景太像前世看过的大饥荒照片,只是背景从黄土高原变成了大秦帝国的施工现场。
“陛下!”一名浑身血污的少年踉跄着扑来,膝盖在碎石上磨出血痕,“监工用疫病死的牛充作肉食,谁反抗就被扔进渠底!”少年扯开衣襟,肋骨根根可数,胸前烙着“囚”字火印,“我们已经七日没见过粟米了!”
远处突然传来铜锣声,数千民夫扛着木耒、铁锹涌来,褴褛的衣袍下露出瘦骨嶙峋的肢体。李岩站起身,袍角扫过尸体睁大的双眼,注意到死者指甲缝里嵌着半片蜀锦——那是监工才有的服饰。
“杀了这些喝人血的狗!”怒吼声如潮水般涌来,人群中有人抛出火把,简陋的窝棚瞬间腾起烈焰。蒙恬挥手示意甲士结阵,却被李岩按住:“让他们过来。”
当第一个民夫举起木耒时,李岩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左胸狰狞的刀疤——那是穿越初夜与刺客搏斗留下的伤口:“朕曾与你们一样,在泥里滚、血里爬!”他的声音盖过噼啪的火光,“但朕要的不是暴乱,是让那些吸你们血的人,把喝下去的都吐出来!”
人群骤然安静。少年盯着他的伤疤,忽然跪地大哭:“陛下给我们做主啊!”
暮色浸透渠岸时,监工头目被反绑着押到台前。那人身穿蜀锦短褐,腰间挂着青铜酒壶,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陛下明鉴,此乃刁民聚众谋反,与小人无关!”
“无关?”李岩拎起案上的霉饼砸在他脸上,“你每日吃的是粟米炖羊肉,给他们的是掺了观音土的麸饼!”他抽出蒙恬的佩剑,剑尖挑起监工的钱袋,金银钱币滚落一地,“这三个月,你贪墨了三千石粮食,够养活多少家庭?”
监工膝盖发抖,却仍强撑:“陛下怎知不是这些贱民偷藏粮食?秦律规定,诽谤上官者——”
“秦律还规定,‘吏有罪,亦重其罚’!”李岩一剑劈断对方持壶的手腕,血珠溅在“囚”字火印少年的脸上,“传联旨意:凡克扣民夫口粮者,斩立决;参与暴动者,一概赦免!”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陛下万岁”。李岩望着燃烧的窝棚,忽然注意到火光里有个身影闪过——那人穿着嬴氏宗亲特有的玄色深衣,腰间玉佩隐约可见“巽”字刻纹。
子夜,扶苏跪在书房外不肯离去。李岩擦着剑上的血迹,看着儿子发间沾染的草屑:“进来吧,想说什么?”
“父亲为何赦免暴民?”扶苏叩首在地,“如此恐长刁民之气,损秦法威严!”
“苛政非严法,乃与民争利。”李岩将剑插入鞘中,剑鞘上的“定秦”二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你以为朕杀了一个监工就能解决问题?真正的毒瘤,”他顿了顿,望向窗外的星空,“是那些把民夫当蝼蚁的贵族。”
扶苏抬头时,看见父亲眼中跳动的火光,竟与日间焚烧窝棚的火焰一般炽烈。他忽然想起幼年见过的父王——那个只会在竹简上批注《商君书》的冷漠君主,何时变得这般有血有肉?
丑时三刻,河渠工地的临时刑场传来最后一声惨叫。李岩站在渠首,看着新立的青铜碑:监工考核制:民夫伤亡率超一成,监工抵罪。碑后是重新登记的劳工名册,“囚”字火印少年的名字旁,用朱砂写着“陈柱,擢升屯长”。
“陛下,”蒙恬呈上搜出的账册,“各郡县监工已向宗室公子输送了共计十万石粮食,其中……”他声音压得极低,“嬴巽公子名下的‘巽记粮行’占了三成。”
李岩翻着账册,目光停在“巽记”的朱印上,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划过“借灾年市价,购粟米十万石,转卖匈奴”的记载,他想起日间那个闪过的玄色身影——原来旧贵族不仅吸民夫的血,还在给匈奴输送粮草。
“通知李斯,”他将账册投入火盆,“明日早朝,联要当众宣读《监工连坐法》。凡与贵族勾连贪墨者,除本人腰斩外,三族罚为隶臣。”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李岩独自来到渠底。月光照亮新挖的渠道,却照不亮深处的阴影。他摸着潮湿的泥土,忽然触到一块硬物——那是半枚青铜虎符,纹路与嬴巽的私兵符节 identical。
“陛下小心!”陈柱的呼喊从上方传来。
利箭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李岩本能侧翻,箭头擦着肩膀钉入泥土,尾部绑着帛书:河渠水甜,不如人血。改革者,必死。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血痕,竟与他实验室“时空修正力”报告的签名笔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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