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三十七年,霜降。
曲阜孔庙前的青铜鼎里飘着未燃尽的艾草,淳于越的宽袖拂过碑额时,指尖在"周礼复振"四个大篆笔画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身后三百儒生皆着素麻深衣,腰间悬着刻刀——那是他们昨夜在鲁国公室旧库里翻出的青铜利器。
"列位且看!"淳于越高举竹简,经霜的白发在晨风中散乱如麻,"始皇帝竟要废我大篆,强推那鬼画符般的小篆!今日这通《复古碑》,便要让天下人知道,文字乃文明之根,断不可毁于暴君之手!"
石匠的凿子刚触到碑面,官道尽头突然腾起遮天蔽日的烟尘。百匹玄甲骑兵分两翼排开,中间八名壮汉抬着朱漆木匣,匣角鎏金铜兽的双眼正对着碑首的云雷纹。
"鲁地儒生,可知抗旨何罪?"
骑在乌骓马上的李岩掀开斗篷,腰间鹿卢剑的穗子被北风扯得猎猎作响。他身后,百工署的匠人正推着三丈高的青铜车架,车辕上缠着浸过桐油的皮管,末端铜嘴闪着幽蓝的光。
淳于越的刻刀"当啷"落地:"李大人身为廷尉,怎可纵容匠人污我孔庙?"
"污?"李岩抬手,匠人转动车架上的青铜轮盘,皮管突然喷出青紫色雾霭。最先喷到的"周"字笔画诡异地蜷缩,金箔般的大篆纹路片片剥落,露出下面深褐色的隶书——"秦"。
围观的百姓发出惊呼。淳于越踉跄半步,看着自己昨夜亲自督刻的大篆如冰雪消融,底层笔画分明是月前被官府收缴的隶书模板。他突然想起三日前,有游商高价收购旧碑拓片,原来早在此处埋下伏笔!
"淳于博士以为,"李岩策马逼近,剑尖挑起半片剥落的篆文,"是大秦的酸性药水厉害,还是孔夫子'因材施教'的道理更该铭记?这碑本就是先刻隶书,再覆大篆,你等刻上去的,不过是层画皮罢了。"
儒生群中有人突然甩出袖箭,直取李岩面门。寒光闪过,鹿卢剑已出鞘三寸,袖箭却在触到剑锋前"滋滋"冒起青烟——剑身上的酸性涂层,正是方才喷碑所用药水。
"拿下!"李岩挥剑指向骚动的儒生,百工署匠人竟从车架暗格里抽出竹简,上面画满人像:"各位昨夜在铁匠铺打造刻刀时,可曾想过,匠籍册子早记下你们的掌纹?"
淳于越看着被押解的弟子,突然注意到李岩手中木匣打开——里面竟是《鲁论语》的隶书抄本,每一页边角都用朱砂画着奇怪符号。他猛然想起,半月前鲁国驿站突然换了驿卒,那些人总在深夜用炭笔在竹简上涂画,原来竟是...
"这是文字速记法。"李岩抖开一幅三丈长卷,上面用三十七个符号拼出"书同文,车同轨","从今往后,大秦的基层官吏不需精通大篆,只需记住这些符号,便可日行千里传递公文。淳于博士,你说这是毁了文明,还是让文明长了翅膀?"
人群中突然挤出个灰衣少年,怀里抱着被药水腐蚀一半的碑石:"大人!我认得这些符号!去年在咸阳当学徒,工头就是用这个教我们记账的!"少年翻开衣襟,胸前刺着的速记符号与长卷上一模一样——那是百工署匠人独有的标记。
淳于越感到一阵眩晕。他终于明白,为何最近三个月,鲁地的商贾突然不再使用大篆契约,为何连酒肆的价目表都悄悄换成了简体字。原来李岩根本不是要强行推行小篆,而是用更便捷的速记法,从根基上瓦解了大篆的实用价值。
"大人!不好了!"正当此时,一名驿卒浑身是血冲开人群,"齐地儒生聚众焚烧郡县官署,说要...要护我大周文字!"
李岩却突然轻笑,从袖中取出一卷发黄的帛书:"淳于博士,你可知这是什么?"帛书上赫然是周武王灭商时的甲骨文手札,"朕派史官考证过,大篆本就是西岐文字与东夷蝌蚪文的杂糅。如今推行小篆,不过是让文字重回夏商周一脉相承的正途——难道博士想让天下人,永远困在列国文字的迷宫里?"
淳于越盯着帛书上的文字,突然发现每个字的结构都暗合《说文解字》的部首,与小篆别无二致。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李岩在咸阳宫召集天下书吏,说是编纂字书,原来早就在为今日铺路。
"传朕旨意。"李岩甩袖指向孔庙前的残碑,"此碑改刻《秦鲁通商诏》,用隶书与速记符号双文并刻。即日起,鲁国学子若能在三个月内精通速记法,可直接入太学深造——无论出身贵贱。"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有寒门子弟跪地叩谢。淳于越看着那些曾经只能在孔庙外偷听讲学的少年,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刻刀,不知何时已被换成了速记符号的字帖。
暮色降临孔庙时,李岩独自站在残碑前。匠人正在用新制的羊毫笔,在碑面刷第二遍酸性药水——这是腹?根据《墨经》里的"金与火相守则流"改良的配方,能让隶书笔画深入石髓,再难被篡改。
"大人,淳于越在狱中绝食。"随行的咸阳令低声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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