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原本偏僻的小镇。
近日来却多了不少生面孔。
路边茶摊内,一位头发稀疏花白的说书先生正抓着袖子擦了擦鼻头汗水。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渐冷的茶水,清了清嗓子,用极为浮夸的表情和动作继续讲述着那个惊心动魄又很是俗套的故事。
此时已近春末,连续好几日的烈日,加之又是午后,空气便十分的闷热。
茶摊的木棚下此时挤满了农忙乘凉的汉子,其间混杂着汗水微干的味道。
茶摊外边,站着一名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少年脸色木然,眉头习惯性微皱着。
少年名为姜北,身材高瘦,皮肤黝黑,眼窝因为缺乏营养而微微内陷。
一身廉价的青布衣服,若是细看,不少地方有着略显歪斜的针脚。
今天已经是他来到这处名为卢家镇的第三天。
姜北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放着的信封,顿时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日头高悬,万物无精打采。
说书的老先生声音提高了几分,姜北便下意识看了过去。
“各位!你们以为那回音观是啥好东西?”
“那观主秦宽前些年在西洲干的什么勾当?是那偷摸抢劫,仗着几分本事,今日盗去一宗至宝,明日拦路抢了皇朝岁贡,期间不知屠戮多少无辜性命。”
“终是惹得一洲不少正道门派不满,围追堵截好几年,竟是让他一路跑来了咱们东洲,带着手下八位大匪,摇身一变成了道家高人,这不半月后就是开观之时。”
“最近镇子内来了不少外乡人,想必各位已看到了,这些便是各大洲闻讯赶来的正道高手,只等半月后群起而攻之,将那回音观一伙匪盗拿下。”
“老朽同样如此,不过毕竟年纪大了,剑是拿不稳了,到时候老朽只好废些墨水,将这回音观的罪行一一手书下来……”
接着便是一些自夸年轻时仗剑行侠的话语,说得十分黏糊腻歪,引得客人们嘘声一片。
姜北轻叹一声,面无表情地往客栈走去。
……
姜北六岁那年,父亲说是出远门会亲,此一去竟不再回。
其实姜北对于父亲并无许多怨怼,大半只是担忧与期待。
他只当是父亲外出遭了难,或者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不得返回。
偏偏灾厄专找苦难人。
到得九岁之时,村子遭遇天灾,死伤甚多,姜北的母亲外出农作,竟然从此生死不知,同样失散。
虽已是时隔多年,姜北依旧对那日的情形十分清晰。
那时,同样是春末,同样是一个炎热午后。
四下无风,热气使得空气泛起涟漪,就连鸟兽都不再鸣叫。
姜北与小伙伴们在溪里摸蟹,天真无邪,欢声笑语。
天灾骤至。
忽然间山崩地裂,轰隆声如雷霆乍响。
飞沙走石、天地翻覆,忽而头重脚轻、忽而浊水漫天。
姜北的天从那时便暗下来。
黑了许多年。
姜北没能再寻到母亲,玩伴们也惨死大半。
然而灾难并未到此结束。
幸存的乡民们安顿下来的第三天,远处高可入云的大山再度震颤。
自山顶降下黑沉沉的阴云,黑云所及之处又卷起狂风。
在那风暴之中,姜北看到了不少人,有拼命挣扎的,有一动不动的,也有只剩半边的。
隐隐约约间见到了母亲那一身鹅黄衣裙,姜北便不顾一切往暴风奔去。
待得风住云散之时,姜北已躺在山顶之上。
……
姜北一路走走停停,看着镇子周边绵延十数里的稻田。
回想起了家乡那绿油油、满是清香的水田。
终究是鼻头泛酸,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苦。
眼见四下无人,便伸手在眼角抹了抹。
快步回到客栈,招呼小二哥要了两个小菜,外加一大碗米饭。
只是心中苦涩,时令鲜蔬也味同嚼蜡。
一顿饭吃得缓慢,吃完的时候,小二哥已经倚在门上睡着了。
姜北摸出几个铜子放在桌上,将小二唤醒过来。
“小二哥,早上托你问的事情可有了结果?”
那小二约莫十七八岁,一脸憨厚之相。
揉了揉眼睛回道:“一早以来将客人问了个遍,都说不认得卢家的后人在何处,客人可别为难我了,先前问得别人烦了,可是讨了好一顿骂。”
姜北投去一个满含歉意的表情,连番致歉之后也只得无奈上楼回屋。
此时天色尚早,只是姜北没了继续外出寻人的心思,打开窗望着远处绿油油的山头发呆。
身后桌子上放着五封信,信封上分别压着五个小包,看样式皆是衣物的袖子扯下扎成。
信封上分别写着不同地址,其中一封俨然便是这卢家镇。
‘东洲西南黎国境内令州南古云县卢家镇卢家后人亲启’
姜北从前从不曾想这东洲会有如此之大。
仅是从东洲中部往这西南而来,便走了将近四年。
头一年他翻山越岭,吃尽了苦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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