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明汐张了张嘴,准备好的学术解释突然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她勉强笑了笑,迅速转到下一个景点。
接下来的几批游客各有各的特点:企业团的人忙着交换名片,家庭游的孩子哭闹着要冰淇淋,学生团倒是认真听讲,但提出的问题刁钻得让她招架不住。
“老师,匈奴单于娶昭君算不算政治婚姻?”
“昭君出塞和文成公主入藏有什么本质区别?”
“现代女性主义视角下该如何评价和亲政策?”
中午休息时,明汐瘫在员工休息室的椅子上,喝掉整整一瓶矿泉水。她的制服后背已经湿透,嗓子火辣辣地疼。窗外,游客队伍丝毫没有缩短的迹象,反而因为午间高峰变得更加拥挤。各种颜色的遮阳伞在广场上移动,像一片奇异的花海。
“怎么样?”李姐递给她一盒润喉糖,“今天人特别多吧?暑假都这样。”
明汐含着薄荷糖,清凉感暂时缓解了喉咙的不适。“我不明白,”她声音沙哑,“为什么这么多人来看昭君墓?他们真的都对历史感兴趣吗?”
李姐笑了:“谁管历史啊!大多数人就是来打卡拍照的。你把他们当移动的背景板就行,别太较真。”
移动的背景板。明汐望向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感到一阵荒谬。她为每个景点准备了详实的资料,甚至查阅了学术论文,可绝大多数游客要的只是一张能发朋友圈的照片和一个“到此一游”的标记。
下午的第一批游客是个亲子团。明汐机械地重复着讲解词,直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拉住她的衣角。
“姐姐,昭君姐姐去那么远的地方,会想妈妈吗?”
明汐愣住了。所有准备好的年代、事件、政治意义在这一刻褪去,她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十七岁的王嫱站在塞外的风沙中,怀中抱着琵琶,望向长安的方向。
“她一定很想。”明汐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史书上说昭君经常登高南望,还让侍女收集故乡的泥土带在身边。”
小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跟我妈妈出差时一样!她也会带我的照片。”
这个简单的对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明汐心中的某个锁。接下来的讲解,她不再拘泥于严谨的学术表述,而是开始讲述昭君作为“人”的故事——她离开家乡时的恐惧,在异族中的孤独,对故土的思念。令她惊讶的是,不仅孩子们听得入迷,连大人们也渐渐安静下来,有人甚至掏出纸巾擦拭眼角。
“您讲得真好。”散团时,一位母亲真诚地说,“让我感觉昭君不是课本上的名字,而是个真实存在过的女孩。”
夕阳西下,游客开始减少。明汐站在出口处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发现自己的心情奇妙地轻松起来。广场上的大巴一辆接一辆离开,扬起细微的尘土。她突然明白,那些汹涌的人潮中,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而来——退休教师想验证毕生所学,年轻情侣寻找约会场所,父母希望孩子接受文化熏陶,网红需要素材更新账号......
而她,可以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那个节点。
她走向更衣室,脚步比早晨轻快许多。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为昭君雕像镀上金边。明汐想起小女孩的问题,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昭君穿越时空看到今天这人山人海的景象,会作何感想。
或许会惊讶吧,两千年前那个不得已的选择,如今成为无数人追寻的文化记忆。而在这记忆的长河中,明汐找到了自己微小却确定的位置——不是复述历史的传声筒,而是让冰冷石碑产生温度的讲述者。
明天,当新的人潮涌来时,她不会再感到畏惧。因为在那成千上万张面孔中,总会有一双像今天那个小女孩一样闪亮的眼睛,等待听到一个关于勇气、思念与成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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