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是被一阵刺鼻的霉味呛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斑驳的土坯墙,墙皮剥落处结着蛛网,稻草褥子硌得后背生疼。
这不是她前世被休后投缳的那间破庙,更不是沈家那间雕着缠枝莲的闺房——
记忆如潮水倒灌。
前世她是沈府庶女,被嫡姐设计替嫁,又因不能生育被夫家一纸休书赶回。
母亲早逝,嫡母冷脸,她在雪夜抱着休书踉跄出门,最后倒在破庙的草堆里。
再睁眼时,竟回到了及笄之年?
不,不对,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她是乐伎之女,三岁被卖入长安最大的乐坊"栖梧阁",如今刚满十五,是最底层的乐女。
"张嬷嬷您可算来了!"
外头突然响起尖利的女声,沈清欢刚撑起身子,就见木门"吱呀"被踹开。
穿月白衫子的小丫鬟红菱扭着腰挤进来,眼尾的胭脂点得像颗毒瘤:"这死丫头昨儿个说身子不舒服没去扫前院,我瞧着就是偷懒!
您瞧她这会儿躺得倒自在——"
"放肆!"
跟在红菱身后的老妇嗓门震得房梁落灰。
张嬷嬷五十来岁,裹着青布裙的粗腰快占了半扇门,手里攥着藤条,指节敲得门框咚咚响:"乐女吃的是栖梧阁的饭,敢装病偷懒?
当我张嬷嬷是吃素的?"
沈清欢垂眸盯着自己发皱的月白短打。
这具身体原主确实昨日淋了雨,发着烧没去当差,可红菱分明见她咳得直不起腰,偏要在张嬷嬷跟前添油加醋。
她前世被嫡姐磋磨时,见过太多这种踩低捧高的嘴脸,此刻喉间涌上冷笑,面上却堆出怯生生的笑:"嬷嬷,清欢不是偷懒,昨日......"
"少废话!"张嬷嬷的藤条"啪"地抽在她脚边,"一个时辰内,把后巷乐器房给我收拾干净。
扫不干净?
今晚别吃饭!"
红菱在旁捂嘴笑:"乐器房积了半年灰,光是擦那些编钟就够她磨破手了。
嬷嬷您放心,我盯着呢——"
"是。"沈清欢低头应下,眼尾却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前世被休后,她在市井讨生活时学过看人心,此刻张嬷嬷身上沾着沉水香,红菱腕子上晃着新打的银镯,倒像是刚从哪个贵人房里得了好处,正愁没处撒火。
待两人甩袖走了,沈清欢刚要起身,门又被轻轻推开条缝。
扎着双螺髻的小丫鬟探进脑袋,手里攥着个蓝布锦囊:"清欢姐,我、我给您留了两个炊饼......"
是小翠,乐坊里最笨的粗使丫鬟,说话总爱结巴。
沈清欢接过锦囊,指尖触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抬眼便见小翠急得直摆手:"昨儿个收拾仓库,我瞧着墙角有条地道,通到乐器房后头......您、您别说是我告诉的!"
"我明白。"沈清欢捏了捏锦囊,见小翠耳尖通红跑远,这才打开。
里面除了两个还热乎的炊饼,果然有张皱巴巴的纸条,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末尾用朱砂点了个小圈——"藏酒坛的暗格"。
她咬了口炊饼,甜丝丝的麦香混着枣泥,比前世沈府厨房的粗馒头强多了。
填饱肚子后,她把纸条塞进袖中,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栖梧阁的后巷阴得很,青石板缝里长着青苔。
沈清欢顺着小翠画的路线绕到墙根,果然见半人高的酒坛堆里有块松动的砖。
她屏住呼吸抠开砖缝,窄窄的地道里飘着潮土味,猫腰钻进去,爬了不过十步,头顶就传来木板的声响——出口正对着乐器房的后窗!
"天助我也。"沈清欢抹了把脸上的灰,翻窗跳进乐器房。
霉味混着檀木香气扑面而来。
房里堆着七弦琴、箜篌、编钟,最里头的红漆架子上,蒙着灰的琵琶像颗被遗忘的明珠。
沈清欢伸手拂去琴面的灰,檀木纹路在阳光下泛着蜜色,弦柱上雕着缠枝莲,莲心嵌着颗鸽血红宝石——
"叮——"
指尖刚碰到琴弦,剧痛从眉心炸开。
沈清欢踉跄后退,撞翻了旁边的漆盒,却见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琵琶名"天音",能预知听众三息情绪;每次使用需耗三个月经期;原主生母曾是前朝乐正,临终前将琵琶封在乐器房,等的就是今日......
"沈清欢!"
刺耳的尖叫惊得她手一抖。
红菱不知何时冲进来,指甲差点戳到她脸上:"好啊你,让你打扫你倒偷摸翻东西!
张嬷嬷——张嬷嬷您快来看!"
沈清欢眼尾一跳。
她算到红菱会来,但没算到这丫头动作这么快。
此刻张嬷嬷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她迅速扫了眼四周,故意踉跄着撞向身后的乐器架。
"哗啦啦——"
铜钹、骨笛、陶埙劈头盖脸砸下来。
红菱尖叫着抱头鼠窜,张嬷嬷躲闪不及,被滚下来的编钟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青布裙沾了老大一片灰。
"你、你这贱蹄子!"张嬷嬷捂着后腰爬起来,藤条挥得呼呼响,"我要去回萧太后,把你发卖去教坊司——"
"嬷嬷饶命!"沈清欢跪下来,指尖悄悄把天音琵琶往架子深处推了推,"清欢不是故意的,这架子年久失修......您瞧这陶埙都裂了,万一砸坏贵重乐器,萧太后知道了......"
她话音未落,张嬷嬷的藤条便顿在半空。
萧太后最恨底下人糟践乐器,上个月有个乐女摔了支玉笛,直接被打断了手。
红菱也缩了缩脖子,刚才被陶埙砸中的额头肿起个包,妆都花了。
"算你走运!"张嬷嬷拍了拍裙子,瞪了红菱一眼,"还不快走?
等萧太后查问起乐器房,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
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沈清欢听着脚步声消失,这才扶着架子站起来。
她摸出袖中帕子,仔细擦去天音琵琶上的灰,红宝石在阴影里泛着幽光。
"三息预知......"她轻轻拨了下琴弦,清越的声响在空屋里回荡,"前世我被人踩进泥里,这一世......"
窗外斜照的阳光落在她脸上,眼尾那颗小痣随着笑意轻轻扬起。
墙角的蛛网被风掀起,露出砖缝里半枚铜钱,泛着和琵琶弦柱一样的蜜色。
今夜月上柳梢头时,栖梧阁的更夫会敲响第一声梆子。
而沈清欢知道,从她触到天音琵琶的这一刻起,长安的月光,该照照新的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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