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琴案上,沈清欢的指尖正抚过半卷《霓裳引》的琴谱。
新晒的竹纸泛着浅黄,第三段"流泉"处的音符却比记忆中高了半调——她分明记得前日抄谱时,这里该是个清越的"羽"音,如今却被改成了沉浊的"宫"。
"阿姊可是累了?"白璃端着药盏进来,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搭在腕上,"张嬷嬷说陈老夫人听了前日的琵琶,要在秋禊宴上点你弹《霓裳引》。
昨儿我见红菱师姐往林师爷房里送了蜜饯,她那匣子......"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啪"的一声。
沈清欢掀开窗纱,正看见个青衫小厮踉跄着后退,手里的扫帚哐当砸在青石地上。
那小厮不过十五六岁,额角冒了层细汗,见她望过来,喉结动了动,弯腰捡起扫帚时,袖中露出半截朱红丝绦——正是红菱常用的头绳。
"去把今日的琴谱再抄三份。"沈清欢将原谱往袖中一收,转身对发愣的白璃笑,"记得用陈老夫人赏的澄心堂纸。"
白璃立刻会意,攥着帕子应了。
待门帘落下,沈清欢提起琵琶囊,装作去后园晒弦,却在转过月洞门时闪进了紫藤架。
晨露沾湿了裙角,她屏住呼吸,果然见那小厮鬼鬼祟祟摸进了西厢房——红菱正倚在门槛上嗑瓜子,翠儿站在她身后揉肩,三人凑在一起时,红菱的金步摇晃得刺目。
"那小蹄子可发现了?"红菱啐了口瓜子壳,"林师爷说了,《霓裳引》'流泉'段改高半调,她要是按原谱弹,非走音不可。
陈老夫人最厌伎子出错,到时候......"
"师姐放心。"小厮搓着手,"我趁她去茅房时换了谱子,连墨色都调得跟她的一样。
等她在秋禊宴上出丑,您不就能顶上去了?"
沈清欢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摸了摸琵琶囊里的冰蚕丝弦——前日红菱换钢丝弦的阴谋,她早用半块和田玉买通了杂役,在弦上抹了松烟墨,那钢丝弦一震就断,倒让红菱自己在陈老夫人面前跌了面子。
如今这琴谱的局,倒比换弦更阴毒些。
"白璃。"她回到房里时,哑女正蹲在地上补帕子,见她进来,立刻用帕子在桌上比了个"小心"的手势。
沈清欢笑着摇头,将原谱和假谱并排放开。
假谱的墨迹确实极像她的,但仔细看,"流泉"二字的提手旁多了道笔锋——是林师爷的笔迹,他替萧太后管乐坊账册时,她见过。
夜里,月到中天。
沈清欢抱琵琶坐在廊下,冰蚕丝弦在月光里泛着柔润的光。
她闭上眼,指尖轻拨,"天音琵琶"的能力如温雾漫上心头——这是她第三次用金手指,能预知听众情绪的时长只剩半柱香。
可此刻,她需要的不是预知,而是让这被篡改的琴谱,变成更动人的曲子。
"流泉"段的高音本会显得突兀,但若在"宫"音后接个滑音,再用轮指带过,倒能转出几分山涧急转的意味。
她反复试弹,直到指尖发红,终于在琴弦震颤间捕捉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对"——这曲子,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秋禊宴设在乐坊后园的水榭。
陈老夫人坐在主位,鬓边插着新开的桂花,身后站着几个穿锦缎的贵女。
红菱特意穿了件石榴红的襦裙,站在廊下,见沈清欢抱着琵琶过来,嘴角勾起冷笑。
"沈乐女,《霓裳引》可备好了?"林师爷摇着折扇过来,目光扫过她怀里的琵琶,"老夫人最喜原曲,可别......"
"自然备好了。"沈清欢垂眸行礼,袖中触到那份被篡改的琴谱,"有劳师爷挂心。"
水榭里响起第一声弦音时,红菱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原以为沈清欢会在"流泉"段卡壳,可那高音却像山雀振翅,清越得让人耳朵一亮。
紧接着轮指如急雨,竟比原曲更多了几分灵动感。
陈老夫人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端着茶盏的手跟着节奏轻叩;几个贵女交头接耳,眼里都是惊艳。
"这弹的还是《霓裳引》么?"其中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少女小声道,"比从前听过的,多了泉水撞石头的响儿。"
红菱的脸渐渐发白。
她转头去看林师爷,却见那阴鸷的中年人也直了眼——这哪里是出丑?
分明是把篡改的错处,弹成了妙处!
曲终时,水榭里的掌声如潮。
陈老夫人拍着扶手笑:"好个沈清欢,倒把这旧曲子弹活了!"她招手让沈清欢近前,"方才那'流泉'段,比谱子上多了个滑音,可是你改的?"
"回老夫人,原谱被人动了手脚。"沈清欢跪下来,将两份琴谱呈上去,"这是今日用的假谱,这是婢子前日抄的原谱。
'流泉'段的音被改高了半调,若按假谱弹原曲,必然走音。"
满座哗然。
林师爷的脸色瞬间煞白,红菱更是踉跄了一步,差点栽进旁边的荷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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