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墨的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巷口时,沈清欢的指尖在琵琶弦上轻轻一挑。
第三根弦震颤的嗡鸣里,那些在司府前院嚼舌根的婆子们的情绪像被搅散的墨汁,却有一缕最浑浊的恶意,正顺着青石板路往南飘——那是方才塞银钱的青布衫小厮。
她拢了拢月白裙角,将琵琶背带往肩头提了提。
这具身子虽弱,前世被嫡姐推下井前在市井里摸爬滚打的脚力还在。
穿过两重朱漆门,她看见那小厮正缩着脖子往巷口走,手里攥着个鼓囊囊的钱袋,脚步发飘,显然是头回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
"小哥可是要去买糖人?"沈清欢故意放软声音,在巷口的糖画摊前停住。
小厮猛地抬头,脸上的慌乱几乎要漫出来。
她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十四五岁,眉骨处有道没长好的疤,是乐坊后门常蹲的乞儿阿牛。
上个月她去给白璃送绣样时,还见他蹲在墙根啃冷馒头。
"沈...沈乐女?"阿牛喉结动了动,钱袋在掌心攥出褶皱。
沈清欢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琵琶,弦音里阿牛的情绪像被火烤的蜡——恐惧、愧疚、还有一丝被戳破的绝望。
她垂眸笑了笑:"阿牛,上个月我给你那半块桂花糕,可还甜?"
阿牛的眼眶突然红了。
他蹲下来,钱袋"啪"地掉在青石板上,铜子儿骨碌碌滚了一地:"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师爷说只要在司府门口说沈乐女和外男私通,就给我五贯钱!
我娘病了要抓药,我实在..."
"我信你。"沈清欢弯腰捡起钱袋,摸到袋底还沾着半块没化的糖霜,"但你得告诉我,林师爷和红菱师姐在哪儿碰头。"
阿牛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是红菱姐?"
"因为红菱师姐昨天往我妆匣里塞的假肚兜,绣工是西市刘婶的手艺。"沈清欢将钱袋递过去,"而刘婶的儿子在林师爷手下当差。"她顿了顿,"阿牛,你娘的药引子是不是需要新鲜的竹沥?
我让白璃姐给你留了半坛,就在乐坊后巷第三块青石板下。"
阿牛的眼泪"啪嗒"掉在钱袋上。
他抹了把脸,指了指城南的破瓦茶馆:"他们说要等日头偏西才走,就在二楼最里边的雅间,窗户朝西,挂着褪色的竹帘。"
沈清欢将琵琶背紧,转身时袖中滑出枚碎银,精准地掉进阿牛脚边的破碗:"替你娘抓药,别省。"
破瓦茶馆的二楼飘着霉味。
沈清欢缩在楼梯拐角的杂物堆里,听着雅间里传来的动静。
红菱的尖嗓子像锥子:"那小蹄子要是真把司统领哄住了,咱们可就惨了!
萧太后要的是她身败名裂,再被发卖去边关!"
"慌什么?"林师爷的声音带着阴笑,"那丫头再聪明,能聪明过萧太后?
等司墨查不出东西,自然要拿她问罪。
到时候......"
"叮——"
沈清欢的指甲轻轻划过琵琶弦。
这一声极轻,却让雅间里的动静猛地顿住。
她垂眸看了眼怀里的琵琶,第七根弦微微震颤——这是有人起了杀心的征兆。
"谁在外面?"林师爷的声音陡然冷了。
沈清欢心下一惊,转身就往楼下跑。
可刚到楼梯口,就见两个粗使婆子堵了上来,手里举着沾了迷药的帕子。
她咬着牙往旁边一闪,肩头重重撞在茶桌角上,琵琶"砰"地砸在地上。
"贱蹄子!"红菱从雅间里冲出来,手里攥着把剪刀,"让你多管闲事!"
沈清欢弯腰去捡琵琶,指尖却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是方才撞破的伤口在流血。
她攥紧琵琶背带,突然想起白璃教她的绣娘防身术。
脚尖点地旋身,琵琶重重砸在红菱手腕上,剪刀"当啷"落地。
"抓住她!"林师爷吼道。
沈清欢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后门,巷子里的穿堂风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碎发乱飞。
她摸出怀里的铜哨——这是白璃用废弃的银线给她编的,说是遇到危险就吹。
哨声刚响,就见王侍卫带着两个禁军从巷口冲过来。
他腰间的佩刀还没出鞘,人已经先一步挡在沈清欢跟前:"沈姑娘?"
"王侍卫!"沈清欢将染血的琵琶塞过去,"雅间里有林师爷和红菱指使阿牛散布谣言的账本,还有我方才录下的对话!"她指了指自己肩头的伤口,"他们要杀人灭口!"
王侍卫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他抽出佩刀往茶馆里一甩:"拿下!"
等司墨回来时,已是月上柳梢。
沈清欢坐在司府偏厅的椅子上,肩头的伤被王侍卫的下属简单包扎过,怀里抱着失而复得的琵琶。
她望着门口那道玄色身影,见司墨的披风还沾着西市的尘土,眉间却没了先前的冷硬。
"统领。"王侍卫捧着个檀木盒子上前,"这是沈姑娘找到的账本,还有林师爷和红菱的口供。
他们确实受萧太后身边的周嬷嬷指使,意图败坏沈姑娘名声,引您怀疑乐坊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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