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踩着青石板往乐坊走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月轮被乌云遮住半边,乐坊朱漆大门外的灯笼却比往日亮了三倍,两个陌生的粗使婆子抱着团扇倚在门柱上,见她走近便扯着嗓子喊:"哟,这不是沈小娘子么?
可算回来了!"
司墨的手悄悄按在腰间玉佩上——那是禁军特制的淬毒匕首柄。
沈清欢不动声色地拽了拽他衣袖,抬眼便见门内影壁后转出个人来。
周教习。
从前教她们调弦的周婆子今日换了身鸦青缎子裙,鬓边插着支赤金步摇,走路时叮铃作响:"沈清欢,你倒好兴致,昨夜说去茅房方便,这一方便便是大半夜?"她眯起眼扫过司墨,"这位是哪家的公子?
乐坊可是清修之地,外男不得擅入——"
"周教习。"沈清欢垂眸福身,琵琶弦在怀里硌得生疼,"我昨夜去绣房取新琵琶套,白璃姐说料子难寻,耽搁了些时候。
这位是...我远房表兄,送我回来的。"
"表兄?"周教习突然拔高声音,"乐坊规矩你当耳旁风?
前儿苏大人特意交代,凡外男入内须得通传!"她甩了甩帕子,"罢了,既回来了便跟我去演武堂。
苏大人新赐的《松风操》谱子,你今日必须练熟,明日早课当众弹给我看。"
"周教习,《松风操》是教坊司供奉的曲子,我等乐女..."云无咎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他穿着月白直裰,手里捧着个青瓷茶盏,"怕是要三五天才能摸熟指法。"
"云总管这是要替她求情?"周教习冷笑,"苏大人说了,乐坊要立新规。
沈清欢若连一日都练不熟,便是资质愚钝,留着也是浪费钱粮。"她眼尾扫过沈清欢,"明日卯时三刻,演武堂。
弹不好——"她指节敲了敲门框,"卷铺盖去浣衣房。"
司墨的指节捏得发白,沈清欢却轻轻碰了碰他手背。
她望着周教习扭着腰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眼云无咎——他垂眸喝茶,茶盏边缘倒映出的眼底,分明有暗潮翻涌。
"我去绣房。"沈清欢把琵琶塞进司墨怀里,"你去前院找老仆,就说我要新晒的陈皮。"
绣房里飘着艾草香。
白璃跪在竹席上,面前摆着半幅未完成的琵琶套,并蒂莲的花瓣上还凝着一滴血珠。
见她进来,白璃慌忙用帕子去擦,却被沈清欢按住手腕。
"疼么?"沈清欢指腹蹭过她指尖的针孔,"昨夜我在地下室,闻到龙涎香。"
白璃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绣面上。
沈清欢的指尖触到丝缎下凸起的纹路——那是用金线绣在夹层里的小字:萧党夜袭,苏安耳目。
"你早知道?"沈清欢倒抽冷气。
白璃点头,又指了指窗外。
她顺着看过去,墙根下两株石榴树的枝桠被折得东倒西歪,分明是有人踩过。
"我懂了。"沈清欢把琵琶套揣进怀里,"今日无论如何,我要留下。"
演武堂的烛火一直亮到后半夜。
沈清欢盘坐在蒲团上,《松风操》的谱子被她拆成碎片铺了满地。
她闭着眼,指尖虚按在琵琶弦上——天音琵琶的能力开始翻涌,耳畔隐约响起周教习明日的冷笑,林师姐的嗤笑,还有云无咎茶盏轻碰的脆响。
"第一段'风入松'要快,可这里..."她突然睁眼,指甲在弦上划出半段泛音,"用轮指代替扫弦,既能压过松涛声,又能留三分余韵。"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沈清欢摸了摸后颈——又凉又湿,是天音琵琶的能力在消耗。
她咬了咬牙,继续拨弦。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时,琵琶腹上已经凝了层薄汗,而她的指尖,已经能精准地弹出每一个变调。
卯时三刻,演武堂挤得水泄不通。
周教习端坐在主位,林师姐倚着廊柱,手里转着鎏金护甲:"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妹妹。
《松风操》这种曲子,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开始吧。"周教习敲了敲惊堂木。
沈清欢抱起琵琶。
琴弦震颤的第一声,满院的麻雀突然静了。
第二声如松枝折断,第三声似山风穿林,到第四段"雪压枝"时,她的轮指突然加快,二十一弦齐鸣,竟真让人听见千松万柏在风雪中呜咽的声响。
曲终,演武堂落针可闻。
"好!"不知哪个小乐女先喊了一声,接着掌声如潮。
周教习的脸青了又白,林师姐的护甲"咔"地断了半截。
"不过是取巧。"周教习拍桌,"第三段'风穿壑'时,你有个泛音低了半度!"
沈清欢放下琵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她望着周教习鬓边晃动的赤金步摇,突然笑了:"周教习好耳力。
可《松风操》的古谱里,'风穿壑'本就该低半度——那是当年李供奉为悼念亡妻所改,因她生前最爱的松涛,总比寻常低三分。"
她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纸页,正是前夜在地下室手札里看到的批注:"松风操变调考,李夫人忌辰用。"
周教习的步摇晃得更厉害了。她刚要发作,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禁军办案!"
司墨穿着玄色劲装跨进门槛,腰间银鱼袋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苏大人昨日在城西遇刺,现需乐坊众人配合盘查。"他的目光扫过周教习,"尤其是...与苏大人走得近的人。"
沈清欢垂眸掩住笑意。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琵琶套上的并蒂莲——夹层里的金线,正随着她的动作,在阳光下泛出细碎的光。
周教习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而沈清欢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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