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沈清欢已在乐坊后院的青石板上跪了两个时辰。
周教习的檀木戒尺重重敲在石桌上,震得茶盏里的苦丁茶溅出几滴:"沈清欢,昨日教的《十面埋伏》第三段轮指,你弹得像老妇纺线!"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沈清欢手背,"去把前院三十盆罗汉松的枯叶全摘了,日头落前做不完,今晚别想碰琵琶!"
沈清欢垂着眸子应了声"是",起身时膝盖撞在石阶上,闷响混着晨露渗进麻布衣料。
她伸手去搬竹篓,腕间旧伤突然抽痛——那是昨夜替小桃缝被子时,林师姐"不小心"撞翻的烛台烫的。
"师姐可要小心手。"路过廊下时,林师姐倚着朱漆柱轻笑,银护甲划过腰间的翡翠玉佩,"听说苏大人要拿十五夜的比试立规矩,手废了的乐女......"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清欢泛红的指节,"可没资格上金台。"
沈清欢攥紧竹篓,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林师姐腰间晃动的鎏金琵琶坠子——那是昨日苏大人赏的,说是"未来长安第一伶"的信物。
可她更记得昨夜银杏叶上的炭字:周教习私收林师姐的东珠,要在比试前废她手。
"清欢姐。"小桃端着药碗从角门跑来,眼底泛着青,"我替你摘叶子吧,你手......"
"不用。"沈清欢接过药碗喝了半口,苦得舌尖发颤——这是白璃熬的,掺了消肿的紫草。
她摸了摸怀里的琵琶套,夹层里拓本的棱角硌着心口,那是司墨说的"防身之物"。
日头爬过飞檐时,沈清欢刚摘完最后一盆罗汉松的枯叶。
周教习的声音又从演武堂传来:"沈清欢!
去柴房搬二十担炭,晚膳前要送到暖阁!"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竹篓刚扛起,就见演武堂门口立着道玄色身影。
司墨的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腰间的禁军佩刀垂着朱红流苏,正与周教习对峙。
"司统领家的小公子倒是闲得很。"周教习捏着帕子掩唇笑,"乐坊的规矩,外男可不能随便进。"
"周教习的规矩,倒是专挑软柿子捏。"司墨目光扫过沈清欢发皱的袖口,落在她红肿的手背上,"沈清欢每日寅时练琴,卯时洒扫,辰时学礼仪,你倒好,加了三重杂役。
当乐坊是你家后院?"
周教习的丹蔻掐进帕子:"苏大人交代的,要磨磨她的傲气......"
"苏大人?"司墨冷笑一声,拇指摩挲着刀柄,"苏大人管得乐坊,管不得禁军。
上月西市劫案,苏府的商队运了半车私盐——你说,若是我把账本呈给圣上......"
演武堂里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的声音。
周教习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最后狠狠瞪了沈清欢一眼,扭身进了偏厅。
"手给我看。"司墨转身时放轻了声音,玄甲蹭过沈清欢的衣袖,带起一阵松木香。
沈清欢想缩回手,却被他扣住手腕。
指腹的血泡还渗着淡红,虎口的旧茧磨破了皮,混着柴灰结成暗痂。
司墨喉结动了动,从怀里摸出个青瓷瓶:"紫草膏,宫里头的方子。"他沾了药膏轻抹在她伤口上,"以后杂役让小桃做,她若敢罚你......"
"司大人好兴致。"林师姐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针,"乐坊是学规矩的地方,不是......"她扫过交叠的手,"私会的场所。"
沈清欢抽回手退后半步。
司墨转身时又恢复了冷硬模样,玄甲在廊下投下阴影:"林师姐倒是闲,不去练《海青拿天鹅》,倒有功夫管别人?"
"我自然要练。"林师姐抚了抚琵琶弦,"毕竟有些人靠弹苦情曲博同情,有些人......"她指尖划过司墨的佩刀,"靠攀高枝。"
沈清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林师姐鬓间的珍珠步摇——那是昨日周教习收的东珠换的,突然想起前世被休时,主母也是这样笑着,把她的嫁妆塞进庶妹的花轿。
"林师姐记错了。"她抬眼时目光清亮,"前日你替周教习送东珠去苏府,走的是后门;昨日你往我琴囊里塞蟑螂,用的是沉香粉掩盖味道;今日你袖中那包铅水......"她盯着林师姐骤然收紧的袖口,"是要等我弹《十面埋伏》时,抹在弦上?"
演武堂里炸开抽气声。
林师姐的脸涨得通红,抬手就要甩耳光:"你血口喷人!"
沈清欢偏头躲过,腕间的银铃轻响。
司墨已经挡在她身前,玄甲相撞发出清脆的响:"林师姐这是要在禁军面前行凶?"他目光扫过林师姐发抖的指尖,"不如请周教习来评评理——你袖中的铅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够了!"周教习从偏厅冲出来,额角的珠花乱颤,"沈清欢,你目无尊长,罚你今晚在演武堂跪琴谱!
林师姐......"她瞥了眼司墨冷硬的脸,"去替我取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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