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方大夫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周副将那一眼,哪里是败将的不甘?
分明是猎人锁定了猎物时的阴鸷。
她望着院外被钉死的木栅栏,突然想起方才周副将用刀尖挑起断弦的动作,那弦是她琵琶上最紧要的冰蚕丝弦,寻常人根本分不清与普通丝弦的区别。
"阿璃,去把王婶和阿福都叫来。"她声音平稳得像是深潭,白璃却从她攥紧琵琶的指节看出了紧迫。
哑女用力点头,用手语比了个"放心",转身时裙角扫过地上未干的血迹,像一朵绽在暗夜里的素梅。
方大夫蹲在伤员身边,给最后一个小伙子扎完银针,这才拍着膝盖起身:"清欢,周副将带的是宁王私兵,这些人杀人不眨眼。
方才救你们的...可是禁军?"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我瞧着那领头的穿玄色甲胄,腰牌是玄铁虎纹——莫不是司小将军?"
沈清欢的耳尖微微发烫。
司墨的玄甲军确实来得及时,可他昨夜走时只留了句"莫要乱跑",连衣角都没多碰她一下。
她低头拨了拨琵琶弦,清音泠泠中,指尖触到琴弦时突然一麻——这是天音琵琶在预警。
"方叔,"她按住琵琶,"今夜他们还会来。"
方大夫的药箱"哐当"落地。
他常年给乐坊姑娘们看月信,最是了解沈清欢的本事——这琵琶能听音辨情,从前给老鸨弹曲时,连老鸨藏在笑容里的算计都能摸得透。
"那怎么办?"王婶攥着抹布冲进来,眼角还挂着泪,"方才阿福擦血迹时,看见院外墙根有新土,指不定埋了什么东西!"
沈清欢的手指在琵琶上快速扫过,七根弦依次震颤。
她闭了闭眼,周副将的暴躁、手下们的疲惫、还有几个喽啰藏在恐惧下的贪婪,像潮水般涌进脑海。"他们今夜会从后墙翻进来,"她睁开眼时眼底闪着冷光,"周副将怕禁军再来,所以派了一半人守在巷口堵援军,剩下的...要屠了乐坊灭口。"
"那咱们正面打不过啊!"阿福是乐坊养马的小厮,平时最是憨直,此刻急得直搓手,"方才那拨人就有二十几个,现在指不定更多!"
方大夫突然一拍大腿:"我有办法!
我在西市药铺存了些曼陀罗花,晒干磨粉能迷晕人;还有钩吻草,熬成汁涂在刀刃上能致幻——不过得小心,这东西沾多了要人命。"
"方叔,你去熬钩吻汁,涂在乐坊各处的竹篱笆上。"沈清欢指尖点着地面,"阿福,你带几个小伙子把前院的石墩子搬到后墙根,堆成绊马石。
王婶,你去灶房烧热水,越多越好,等他们爬墙时往下泼。"
白璃拽了拽她的衣袖,比划着自己的绣绷——她可以带绣坊的姑娘们用丝线编网,挂在屋檐下当陷阱。
沈清欢心头一暖,握住她的手:"阿璃的丝线最细,就挂在二门的房梁上,他们一撞就会缠在脖子上。"
众人领命而去,乐坊里霎时响起噼啪的烧火声、搬动石墩的闷响,还有白璃带着姑娘们抽丝线的"簌簌"声。
沈清欢抱琵琶走到后墙根,指尖轻轻一弹,琴弦震颤间,她"看"见墙外接近的士兵们——周副将骑在马上,腰间挂着她那根断弦;他的手下们啃着炊饼,骂骂咧咧抱怨"一个破乐坊至于这么大动干戈";还有三个小喽啰落在最后,正蹲在草堆里摸出酒囊灌酒。
"他们戌时三刻到。"她对着空气说了句,转身正撞上方大夫端着的陶瓮,深褐色的钩吻汁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方叔,把这汁子涂在墙根的荆棘丛上,他们爬墙时必然要扒拉这些刺。"
子时三刻,乐坊里的灯火全灭了。
沈清欢缩在阁楼的窗后,琵琶搁在膝头。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肋骨——这是她第三次用天音琵琶,上个月的月信还没干净,此刻只觉浑身发冷,指尖像浸在冰水里。
院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
沈清欢攥紧琵琶,看见第一个士兵翻上了后墙。
他的脚刚踩上墙沿,就"哎哟"一声——墙根的荆棘丛上涂了钩吻汁,他的手被刺扎破,瞬间肿起紫泡。
第二个士兵骂骂咧咧地推他,结果被石墩绊了个跟头,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当场晕了过去。
"有埋伏!"周副将的声音像炸雷。
沈清欢看见他抽出佩刀,刀光在月光下划出冷弧。
可他的手下们已经乱作一团:有的被丝线网缠住脖子,直着嗓子咳嗽;有的被热水泼了满头,抱着脸打滚;还有两个踩中阿福埋的绊索,摔进了王婶提前挖好的泥坑里,溅得浑身是泥。
"放箭!"周副将吼道。
可他的弓箭手刚搭箭,就被屋檐下的铜铃惊醒了乐坊里的猫——上百只被白璃喂过鱼干的猫"喵"地炸毛,扑棱棱撞向弓箭手,箭矢顿时射偏,扎进了自家兄弟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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