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页。"子谦翻到中间,指着一首《秋日怀友》,"此诗虽平仄工整,却少了些烟火气。若换作你我,该如何写'思念'二字?"煜明望着跳动的烛火,想起今晨替山民送药时,路过子谦常去的茶寮,看见新摘的茉莉挂在檐下,便顺手买了一包,此刻正躺在他腰间的荷包里。
"且凭月色寻幽梦,沉醉清辉忆华年。"煜明忽然开口,见子谦眼中闪过微光,便知他懂了——所谓思念,不过是看见新茶想起你煮茶时的手势,路过旧巷想起你鞋跟叩地的声响,连今晚的月光,都像极了去年你替我拂去肩头落花时的温柔。
水榭外忽然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天。子谦起身收拾酒坛,煜明瞥见他袖中露出一角素帕,正是自己上个月送他的墨兰纹样。两人并肩走过荷塘,蛙声在四周此起彼伏,像无数颗星星坠入水面,溅起细碎的光。子谦忽然指着天上的银河:"明兄看,那两颗星多像我们去年在山顶见过的并蒂莲。"煜明抬头望去,见织女星与牵牛星隔着银河遥遥相望,忽然想起《诗经》里"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句子,此刻虽无君子,却有知己在侧,便觉这夏夜的风,都染了糯米酒的甜。
三、秋山寄远
秋分那日,煜明在书院整理藏书,忽闻窗外有雁鸣。他抬头望去,见一队北雁正掠过云麓山的峰头,翅膀剪碎了漫天云霞。案头的陶瓶里,插着子谦前日送的黄菊,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在宣纸上洇开一片淡金。
半月前,子谦接到家书,说家中兄长病重,需他回乡照料。临行前一日,两人在醉花坡坐了整夜,直到东方既白。子谦把随身的端砚留给煜明,砚池里还积着他们昨夜共研的残墨,如今已干成一道浅灰色的痕,像一道未写完的诗行。
正出神间,小童送来一封信笺,拆开见是子谦的字迹,墨色比平日淡了几分:"秋晨爽气漫山川,落叶飘飞意万千......"煜明摩挲着纸上"北雁南飞"四字,仿佛看见子谦在归乡途中,于客栈灯下铺纸提笔,窗外正有梧桐叶扑簌簌落在瓦当之上。
午后,煜明背着诗囊往云麓山顶去。山径上铺满了枫树的红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耳边私语。他想起去年秋日,与子谦在此处采撷野果,子谦不慎被荆棘划破手背,却笑着摘了片红叶按在伤口上,说这是"天然的止血符"。如今那道伤疤该已淡了,不知他乡的秋风,是否也会像云麓山这般,带着松针与野菊的香气。
登上山顶时,夕阳正把远处的群山染成琥珀色。煜明铺开宣纸,蘸了蘸砚中的宿墨,忽然想起子谦曾说:"秋诗最难写,写得太悲则伤气,写得太旷则薄情。"他望着漫天飞旋的落叶,想起两人曾在秋日的书院里,教孩子们用梧桐叶拓印诗句,子谦握着孩童的小手,在叶面上写下"停车坐爱枫林晚",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发间,像撒了一把碎金。
"丹枫尽染惹情绵。"煜明轻声吟着,笔尖在纸上落下"遥思故地同游乐"七字。他记得今年春日,两人带孩子们去城郊踏青,子谦蹲在溪边教他们辨认水草,裤脚浸了溪水也不自知。后来孩子们把采来的野花插在他发间,惹得满山的蝴蝶都飞过来,停在他青衫的褶皱里。
写完《秋晨念旧》全诗,煜明在款处加了"寄子谦兄"三字。山风卷起宣纸一角,险些将墨迹未干的诗稿吹走,他忙伸手按住,却见自己的影子与纸上的字叠在一起,像两个人并肩而立。远处又有雁群飞过,他忽然想起子谦留下的端砚,砚背刻着"天涯共此时"五字,此刻用它研墨,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温润。
下山时,暮色已漫过松林。煜明路过半山亭,见石桌上竟摆着一包茉莉茶,正是他前日托人带给子谦的。茶包旁压着一片银杏叶,上面用细笔写着:"茶已收,墨犹新,待得兄诗共酒温。"他指尖抚过叶脉,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樵夫的山歌,调子竟是去年秋日,子谦在醉花坡随口编的《采菊谣》。
回到书院,煜明把诗稿小心折好,装入信封。窗外,第一颗星子已爬上屋檐,他忽然想起夏夜在慈恩寺水榭,子谦说过"友情如星,虽隔山岳,却彼此映照"。如今秋夜清寒,这封带着墨香的信笺,该能穿过千里关山,落在子谦案头吧?案头的黄菊忽然轻轻颤动,像在应和他心底的期许。煜明笑了笑,吹灭烛火,任月光漫过诗稿上的"凭笺寄语诉情弦",那一笔撇画,竟似延伸到了遥远的他乡。
四、岁寒待春
冬至那日,云麓山落了今冬第一场雪。煜明坐在暖阁里,往红泥小火炉里添了块炭,看火苗舔着陶罐里的茶釜,发出细碎的声响。案头的端砚里,新磨的墨汁还冒着热气,旁边放着子谦昨日寄来的信,信中夹着一片干枯的莲蓬,说是回乡途中在镜湖采的。
"明兄可还记得,去年今日我们在湖心亭煮酒论诗?"煜明轻声念着信中的句子,目光落在窗外的雪景。那时子谦穿一件月白狐裘,手里握着酒葫芦,说要效仿古人"踏雪寻梅",结果在梅林里摔了个仰八叉,却笑着从雪里捡出一枝横斜的梅枝,说这是"天赐的诗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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