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昼短,国子监未时便能散学。
江昭抱着书箱刚想离开,就被书童“恭恭敬敬”地请去抄书。
青玉案前一片狼藉,散落着几个被随意揉卷的纸团,江昭右手执笔,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斑痕。
又毁了一张。
江昭揉碎后丢在一边,重新拿过一张宣纸,案头的《礼记》被翻得哗哗作响。
一行字在纸上横七竖八,潦草极了,江昭看得心烦,正想再重来,忽觉背后袭来一阵暖意,墨香夹带着清冽的气息笼下来。
晏为卿的体温透过衣衫渗进肌理,他从背后握住江昭的手,毫不费劲地扣住她指尖,笔锋骤然凌厉,一行字端正极了。
和江昭先前那行字放在一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底下。
江昭的心突然提起,僵着脖子不敢回头。
就这么写满了一页纸,晏为卿才淡淡松开她的手,他退后几步。
“如此字迹工整工整才算合格。”
他视线扫过江昭桌前的纸团,“若是书写潦草,那就练到工整为止。”
江昭原本僵硬的身子才放松片刻,她本身心底就憋着气,又听晏为卿这么一讲,索性将手中的狼毫一丢。
“不写了!”
她还像从前那般,想用耍无赖那招逃脱。
可晏为卿不似从前,他眼中并无纵容,只是冷声威胁。
“违背师长,江少爷不若退学,明日便可不必再来。”
他的威胁毫无威慑力。
江昭收拾着书箱,装作一副要离开的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来就不来,反正傻子不用读书。”
晏为卿居高临下,睥睨着坐在案前的江昭,她白皙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墨汁。
江昭原本收拾着东西,突而被人伸手捏住了面颊,她当即愣在原地,连拿着笔的手都顿住了。
晏为卿修剪干净的指尖在她脸颊刮蹭,肌理白嫩,他只是稍稍使力,就留下两道红痕。
他眸光一暗,倒也没见过哪个男人被娇养成这样。
江家对人那样好,怪不得江昭能狠心做那白眼狼。
“嘶——”
江昭吃痛,双手捂住侧脸,晏为卿力道不轻,她眼角甚至渗出些泪水。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
“你打我?”
晏为卿收回手,摩挲了下指尖的墨迹,他只是淡淡垂眸,看了江昭一眼。
“本官出身贫寒,疏漏了江少爷自小养尊处优,吃不得苦头,是晏某失礼了。”
他语气中讽刺意味明显。
江昭原本气愤的小脸一僵,她垂下头,抿了抿唇,低头收拾着东西。
“晏大人说得没错,我的确过于娇气。”
她站起身,仰面朝着晏为卿。
“我会抄完书派人送到晏大人案前,日后便不必再单独留下我。”
江昭冷着脸,转身便想离开。
晏为卿倒是要被她气笑了,他伸手去抓江昭胳膊,一只大掌轻松全部握住。
“江家倒是让你养出了几分气性。”
他将江昭拉到身前,从袖口拿出早已备好的金疮药,一只手抚起江昭额前散下的些许乌发。
额前的红痕小了不少,但中间的青紫依旧可怖。
晏为卿本想为江昭上药,却不料被她直直拂开手。
泥人也有几分气性,这般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算些什么。
江昭抱着自己的书箱,退后几步,离他远远的。
“江昭家中兄长众多,不劳大人费心。”
这句话打断了晏为卿所有的动作。
江昭扁了扁嘴,转身离开。
她身形单薄,离去的模样倒是倔强极了。
晏为卿看着江昭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面无表情地收起手中的瓷瓶,良久,才回到案前,坐下执笔办公。
屋内寂寥,他手中的笔迟迟未动。
晏为卿侧头扫过一眼江昭随意丢在一旁的纸团。
倒是他把江昭养成了这副任性妄为,自私自利的模样。
三年视若亲弟,晏为卿自问未曾亏待过江昭。
当年江昭失踪,他踏遍了江南各个郡县,耗尽本该上京赶考的盘缠,却依旧没找到人,最终因为一场大雨倒在了路边。
清醒时,晏为卿已经被送回家中。
家中母亲劝他放弃,可晏为卿并未如此,他挑灯夜读,参加科考,参加科考,想着有了权势便能找到阿昭,这一切只是他做兄长的失职。
若是阿昭要怪,他也认。
可偏偏……
晏为卿眸光一暗,他沉下心来,提笔在纸上批注,眉眼间漠然。
江昭不告而别,她自己选择了江家。
那便与他再无瓜葛。
……
江昭抱着书箱,朝国子监外走去。
江家的马车已经等候良久,江时叙在外头徘徊良久,一见江昭的身影,便怒气冲冲的上去。
“你个大男人的饿一顿怎么了?给得去摘那野草,不仅自己被留下来抄书,我们也得跟着你等,江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江昭一张小脸紧绷着,她全然没在意江时叙的训斥,径直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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