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舟脚步一顿。
屋内,晏为卿面对江昭的质问,心中并无所动,他将画卷展开,而后再次收起。
“舍弟的画像,与三公子有何干系。”
江昭一噎,她也不装了。
“你画的就是我!”
相比于江昭的气愤,晏为卿倒是淡然极了,他眼底没什么情绪,反问江昭。
他不像在反问,更像是在给她一个机会。
“是吗?”
江昭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被晏为卿这么一瞥,她反倒成了理亏的一方。
她垂下眼,把头撇向一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呵。
晏为卿眼底带着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江昭。
他站起身,一身绯色朝服衬得他整个人端正极了,像是一尊具有佛性的神像,肃穆严厉。
晏为卿伸手,将摊开的画轴小心卷起,再握住江昭的手,将她手指一个一个掰开,把剩下的画轴拿走。
他面露讥诮。
“江三公子天人之姿,又怎会是普通出身,想来是多虑了,这画中是舍弟,不是你。”
江昭看着他把画轴小心收好,明明只是一堆废纸,却被当做宝贝一般对待。
就如同当初只是个乞儿,晏为卿偏要把最好的捧到她面前。
然后一个傲气的心被她摔得粉碎。
江昭喉咙动了动,她想开口。
但又不能。
“出去。”
晏为卿没再看她,再次坐下,低头执笔批阅文书。
江昭张了张口,晏为卿先她一步。
“本官看在江公子大病一场的份上,体谅学生,那十篇《礼记》便免了,还望江公子引以为戒。”
他再次抬眸,先是扫了一眼被她随意丢在地上的书箱,再直视江昭。
“江公子言行有亏,还望下次见到师长,稍加注意些。”
江昭心里有些闷。
这一次,晏为卿是铁了心要与她两断。
就算她像从前那般耍些小性子,他也不认了。
江昭鼻子有些酸,她眨了眨眼,朝后退了几步,学着江时叙对他的模样,恭恭敬敬的俯首。
“学生明白,多谢晏大人。”
晏为卿并未抬头,他只是听着江昭的话语,就已经五指紧攥,指尖泛着白。
江昭站直了身,又看了晏为卿一眼。
他同当年一样,一旦拿起笔,就会忘却一切,全身心投入读书当中。
他本就该有好的前程。
江昭有些哑然,她抱起自己的书箱,离行前还不忘把门关上。
徒留晏为卿一人,一室寂静。
他迟迟未曾落笔,直至乌墨顺着笔尖滴落,晕染了文书。
晏为卿的眼中不再是冷漠掺杂着嘲讽,他视线久久的停留在江昭离开的位置。
指尖似乎还有刚才握住她手的温度。
他知晓自己不是一个心善的人,当初江昭垂死,他鬼使神差的把人带回了家。
既然做出了抉择,晏为卿就会负责到底。
他将江昭视若亲弟,江昭懒散懈怠,他便努力科考,为他铺路。
这泼天的富贵,江昭只需娶妻生子,安度一生。
晏为卿对自己没怎么远大的抱负,出身寒门,父亲早逝,世道坎坷,他自幼便看惯了世间冷暖。
比起心怀天下,晏为卿唯一的愿望便是身边人生活安稳。
可他亲人不多,也从未有过娶妻生子的想法,他只有一个母亲,从前,还有一个阿昭。
晏为卿抬眸,看向江昭离开的方向。
眼底是少见的茫然。
阿昭,有了别的兄长。
……
江昭抱着书箱出门,国子监放学后少有人员滞留,她路过假山时,被一只手攥紧,拉了进去。
她率先感受到的是少年透凉的指尖,江昭连忙抬头看去。
是齐玄舟。
虽不明所以,江昭还是先作揖行礼,却被他拦住。
江昭不解,再次抬头看去。
“敢问太子殿下找我有何事?”
太子虽是厌恶她,可江昭扪心自问,她这段时间并未得罪于他。
齐玄舟下颌角绷得紧紧的,他握着江昭的手始终未放开。
两人为双生子,一母同胞,也许是江昭做过乞儿的缘故,她比齐玄舟矮了太多。
良久,齐玄舟才艰难开口,他一字一顿。
“你我本是亲生兄弟,我想找你,需要理由吗?”
他刻意念重了“亲生”二字。
哈?
江昭脑子有一瞬间懵,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晏为卿的画像刺激出了幻觉。
她语气有些呆愣。
“你说什么?”
见她如此,齐玄舟心底越发苦涩,若当初送走的是他,阿昭也不会走失,磕坏脑袋。
而他…甚至说出“愚笨”二字。
齐玄舟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楚,沉默许久才开口。
“我已知晓,你我二人乃是双生兄弟。”
他垂下眼眸,眼尾的朱砂痣黯然失色。
“兄长从前被偏见蒙蔽了双目…我只是占了天大的好处,却让你受苦如此……”
江昭的脑子更运转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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