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声,李树林盯着桌面上的台灯,光影在他眼下投出深青的阴影。张建国注意到他的右手腕还缠着纱布,边缘渗着淡淡的血渍——那是崔秀琳临终前留下的印记,此刻正成为DNA比对的铁证。
“从你请假开始说。”张建国的声音像块冷铁,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李树林的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8月18日下午四点,我跟经理说家里有事,其实是回了镇东镇。我妈在院子里喂鸡,我趁她不注意,从西屋的鱼缸里拿了半卷绳子,还有去年买的白手套……”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仿佛在回忆那个午后的闷热。蝉鸣声里,他跨上电动车,绳子和手套藏在帆布包里,刀柄贴着后背,那是从厨房顺的——他知道崔秀琳家刀架上有三把刀,中间那把砍骨刀最锋利。
“七点过,天刚擦黑,我翻墙进了她家院子。”李树林的眼神空洞,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防盗门的锁早坏了,一推就开。卧室的窗户没关,我进去后把褥子从衣柜顶拿下来,铺在床下。”他突然苦笑,“她总说褥子收在衣柜最上层,孩子够不着,其实我早就看见过。”
张建国在笔记本上记下:李树林对崔秀琳的家居布置了如指掌,甚至知道褥子的存放位置。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长达两个月的观察——从6月入职到8月案发,他有的是机会帮她修灯泡、搬家具,顺便记住每个细节。
“你在床下待了三个小时。”张建国陈述事实,而非提问,“停着她的电动车回来,听她开门、煮面、洗澡、换衣服。她不知道,床底下藏着个等了她三年的贼。”
李树林的肩膀猛地颤抖。三年前,他在另一个受害者床下躲了三小时,听着老人的鼾声,偷走了床头柜的存折。这次,他更耐心:铺好褥子,避免膝盖硌在硬地板上;把手机调成静音,盯着手表的荧光指针;甚至闻着崔秀琳常用的茉莉香波味,计算她在浴室的时间。
“十点五十,她进了卧室。”李树林的声音发抖,“衣服扔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是那个总演婆媳吵架的节目。她坐在床边打电话,背对着我……”他突然闭嘴,指甲掐进掌心。
张建国知道,那个瞬间是所有悲剧的转折点。崔秀琳的粉色睡衣搭在椅背上,充电器插在床头柜,数据线垂在床边——那是李树林计划中的完美时机,等她睡熟,用绳子绑住,翻找现金。但电话接通的瞬间,一切都变了。
“她突然转身,可能是余光看见我的鞋尖。”李树林的额头抵在桌面上,“那声尖叫……像刀割在耳朵上。她要跑,我本能地扑过去,顺手拔掉数据线绕住她脖子……”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张建国想起现场照片:崔秀琳的指甲断裂,指缝里嵌着皮肉——那是她挣扎时抓挠李树林手腕的证据,而数据线的勒痕,正是法医报告里那道致命的窒息伤。
“你勒住她脖子时,她在喊什么?”张建国追问。
李树林沉默良久,声音轻得像叹息:“她喊‘救命’,还有……‘树林你干嘛’。”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张建国心上——崔秀琳认出了凶手,这个帮她修过门锁、搬过衣柜的同事,此刻正用数据线要她的命。
接下来的细节在供词中逐渐清晰:崔秀琳的挣扎让李树林慌了神,数据线突然断裂,他下意识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唇色发青、身体瘫软。这时,院外传来砸门声——是赶来的亲戚。“我怕她醒过来认人,就去厨房拿了刀……”李树林的声音哽咽,“其实她已经晕了,根本没力气指认,可我……”
张建国放下笔,看着这个在同事眼中“老实巴交”的帮厨。他终于明白,三年前的盗窃案教会李树林的不是悔改,而是“不留活口”的犯罪逻辑。当他在牢里听着同屋犯人吹嘘“做大事不能心软”时,那些话就像种子,在遇见崔秀琳手提包里的现金后,迅速长成了毒藤。
“你拖她去南院时,她醒了吗?”张建国的问题直击要害。
李树林摇头:“没醒,但我看见她睫毛在抖。铁锹挖了半米深,土太硬,我只盖了她的身子……”他突然抬头,眼里布满血丝,“我没想埋她,就是想拖延时间,等亲戚走了再跑!”
但他没想到,亲戚直接报了警,更没想到警犬能顺着气味找到铁路旁的手机和手套。张建国看着供词,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李树林在拖尸体时,特意避开了北房的灯光,走的是南院的阴影区——这个动作显示,他对院子布局极其熟悉,甚至知道哪里有遮挡。
“床下的褥子,你为什么铺得那么整齐?”张建国突然问。
李树林愣了愣:“三年前躲在床下,膝盖磨破了皮。这次我想,铺个褥子,等的时候能舒服点……”这个回答让张建国心头一震:原来凶手的“体贴”,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潜伏得更久。
审讯结束时,李树林盯着墙上的“坦白从宽”标语,突然哭出声:“她要是没看见我,要是没接那个电话,要是钱没放在手提包……”但所有的“要是”都抵不过一个事实:当他翻进院子的那一刻,当他在床下铺好褥子的那一刻,悲剧就已注定。
张建国走出审讯室,迎面撞上技术员小李:“队长,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死者指缝里的皮肤组织,和李树林手腕的抓伤完全匹配。还有,他老家的剪刀上,提取到了绳子的纤维。”
物证室里,那床作为证物的褥子被小心展开。张建国摸着平整的边缘,突然想起崔秀琳的同事说过:“她平时大大咧咧,褥子总叠得歪歪扭扭。”而床下的褥子,边角整齐得像军训时的豆腐块——那是李树林作为潜伏者的“仪式感”,却成了暴露他的关键线索。
张建国在勘查笔记上写下:“每个罪犯都有自己的‘舒适区’,李树林的舒适区就是床下的黑暗。他以为那里是安全的角落,却不知,每个细节都会在阳光下显形,包括他精心铺好的褥子,和那个永远无法抹去的惊叫瞬间。”
窗外,暮色漫进刑警队大院,案发现场的照片在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崔秀琳的睡衣、李树林的运动鞋、还有那截带血的数据线,终将在法庭上拼凑出完整的真相——而床下的褥子,将作为最沉默的证人,诉说着一个熟人如何一步步走进黑暗,最终被光明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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