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
这个时间她不能添乱。
于是温拾卿强压下心下的惊慌,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可无论怎么压,那两成怎么反复的出现在脑海,心口堵得喘不上气来。
僵硬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营帐内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扭曲地投在牛皮帐上。
她强压着颤抖的指尖,端起了一旁的牛乳茶。
低头望去,茶水在杯盏中轻轻荡起涟漪,映出她苍白如纸的脸。
她抿了一口,却尝不出半点奶香,只觉苦涩在舌尖蔓延。
“大人,您先休息下,奴婢再去打听打听。”寒露轻声说道,眼中满是担忧。
温拾卿摆了摆手,声音沙哑:“不必了,外面乱,你守在帐外,莫要走远。”
寒露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帘幕再次被掀开,寒露急匆匆地进来,手中紧握着一本册子,上面血迹斑斑,殷红的血渍已经干涸,呈现出触目惊心的暗褐色。
“大人...... 外头一个将士说,这是三爷的......”
啪嗒 ——,茶盏坠落在地,瓷片四溅。温拾卿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她踉跄着上前,一把夺过册子,指尖触到那些还带着温度的血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还说什么了?” 温拾卿强撑着,声音发颤。
寒露抿着唇,面色也沉重了起来,“没了,给了册子人就急匆匆走了......”
温拾卿紧紧攥着册子,咽了咽口水,机械的点了点头,开口时声音却哑的不行:“好,我知道了。”
她拿着册子坐了回去,册子上是她三叔的笔迹。
字迹潦草则不工整,像温叙清肆意的性子。
温拾卿颤抖着翻开册子。
码头搬运,一日五钱
客栈小二,一月十文
.......
前面都是琐碎着记录着他曾在京城里找的活计,和总共领了多少银钱。
泪水大颗大颗砸在纸页上,晕开了 “绸缎庄杂役,半月二十文” 的字迹。
温拾卿想起她二十岁生辰那日三叔送的簪子,如今看来,是从她三叔牙缝里抠出来的钱换的。
她胡乱抹了把眼泪,继续往后翻。
册子的纸张渐渐变得厚实,字迹也整齐了些,那是三叔进入军营后的记录。
起初,月俸只有五十文,温叙清几乎不怎么花钱。
等到月俸有二两的时候,有一行小字:“今日想喝铺子的胡辣汤,但没喝,立省三文。”
再往后是总共攒的三十五两。
温叙清将那三十五两划掉,又重新开始记,还写了目标是攒够一千两......
温拾卿看着这些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视线渐渐模糊,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账册上,晕染开一个个深色的圆斑。
她形如枯槁的坐了一整夜。
翌日,那位送册子的将士去而复返,才挤出时间来细说情况。
原来,温叙清是那活下来的两成左翼军,不过也伤的很重,这册子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左翼军的人都知道,温大人是温统领的侄子,便就把东西暂且交给了温大人保管。
闻言,温拾卿这才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气。
“温大人请安心,温统领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还在昏迷当中。”
“嗯。”
转眼三日的时间过去了,沈鹤廷和温叙清都还昏迷中。
从别人口中,温拾卿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本,蛮族的伊勒图总是声东击西,不喜正面对战,但持续的骚扰也是让将士们苦不堪言。
于是沈鹤廷便设计,将伊勒图引到了平原处,正面与其战斗,势必要挫他士气。
在见到沈鹤廷的之前,伊勒图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可他也不想走,草原是他的天下,马背上他伊勒图没有怕过谁。
他有他的骄傲,年轻气盛,哪怕知道是计,他便假意中计,让这位中原的王爷好好见识见识自己的本领。
当然这些沈鹤廷也是能猜到,不过是一出看透人心的阳谋。
最后沈鹤廷受了伤,伊勒图则伤的更重。
在他们正面冲突的时候,项黎觉得这是绝佳时机,于是让左翼军抄到去寻他们的粮仓。
本以为伊勒图伤的如此重,又败在了他手里,会退回去。
可谁曾想,伊勒图杀红了眼,转身就围了左翼军。
沈鹤廷带兵去的时候,左翼已经折损了大半。
温统领差点战死在他的弯刀之下,是沈鹤廷替他挡了下,两人都受了重伤,但所幸都没有生命危险。
至于伊勒图,当晚拖着一身血,从战马上倒了下来。
没死成,但也没那么快恢复。
等温拾卿见到沈鹤廷,是在第四日夜里,他还没醒就呢喃着温拾卿的名字。
好在人救回来,没有几位将军的阻拦,云东将温拾卿带到了营帐,让他们单独相处。
温拾卿拧干帕子给他擦了擦汗,他其实也没有醒过来,只是像是梦魇,冷汗直冒,嘴里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她轻叹了一口气,只能边擦汗边在耳边回答:“我在,我听到了。”
“别怕,九歌。” 她的指尖抚过他紧蹙的眉峰,试图抚平那抹挥之不去的恐惧。
沈鹤廷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父皇!皇兄…… 不要……”
声音破碎又绝望。
“不要死......”
温拾卿心头一紧,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掌心,感受到他掌心跳动的慌乱:“没事了,都过去了……”
第五日,沈鹤廷没醒,温叙清先醒了。
温拾卿将他的册子还给了他,还叮嘱道:“三叔,你无需存这些银钱,我不想退下来,我想一直一直走下去。”
温叙清轻咳了声,眉头打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他探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营帐外,压低声音呵斥:“你这样很危险!还一直一直这样?那不是迟早会出事的吗?!”
“再说养家是我们男人的事儿,你操的什么心!”
说罢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有些别扭的摸了摸鼻子:“三叔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这次是意外,三叔保证不会有下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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