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卫王奏表。”
小黄门捧着漆盒的手在发抖,盒盖上凝着北地带来的冰碴。
乙弗巍揭开盒盖的瞬间,水沉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望着奏表中“乌兰”二字,反而折了段枯枝去戳冰面下的锦鲤。
“乌兰……”他喃喃着掰碎手中鱼食,“是那个眼睛会说话的丫头。”
寒风卷着雪粒灌进回廊,崔蘅的咳嗽声混着药香飘来。
老丞相肩头落着未化的雪,怀中却抱着暖烘烘的紫铜手炉:“老臣听闻卫王要送金凤凰入梧宫?”
乙弗巍将奏表掷在石桌上,惊飞了啄食的麻雀:“老师的消息倒是灵通!”
他盯着崔蘅官袍下摆的补丁——那是去年除夕宫宴时被烛火烧穿的,“许周贪墨案尚未了结,剑南道的流民还在喝观音土,你们倒惦记起朕的床帷之事!”
“掖庭司昨日吐露,怀疑有北燕细作借良家子遴选混入掖庭”,崔蘅将暖炉推给帝王,袖口龙涎香混着药草味,“老臣倒觉得,不如将计就计。”
寒风撞开轩廊下的雕花槅扇,乙弗巍看着奏表上“册封北奚贵女”的字眼出了神,忽然想起昨夜皇后指尖丹蔻划过他胸膛:“陛下若纳胡女,妾便效仿班婕妤裂帛”,可今晨梳头时,她却又将北奚进贡的犀角梳插进云鬓。
残荷突然发出冰裂的脆响,乙弗巍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冰面碎成无数片。他想起惠帝将亲妹送去北奚和亲那日,金乌大街洒满的合欢花瓣,最终都被马蹄碾作尘泥。
“若纳了这女子,北奚的铁骑便是大燕屏障”,崔蘅的嗓音突然沙哑,“赫连羽再想南下,就得掂量着草原十二部的弯刀。”
枯枝在乙弗巍掌心折断,木刺扎进皮肉渗出殷红:“在老师眼里,朕与青楼楚馆的嫖客何异?”他甩开前来包扎的宫人,“用女人换雄兵的事,干过一回,也见识过后果了。”
“许周在怀州案与宁州案中的证据,老臣已着人送去廷尉府”,他故意将笔山搁在“乌兰”二字上方,“北奚愿以公主之礼送女入宫,恰可解郭桓主战之困。”
乙弗巍冷笑道:“许周贪的是权,郭桓贪的是名,连卫王都要塞人进朕的后宫!”他忽然抓起奏表撕成两半,“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朕该早些让位?”
崔蘅的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老丞相官帽滚落,露出满头萧疏白发:“老臣愿亲赴塞上,为陛下迎北奚贵女入宫。”他望着裂缝中渗出的血珠在砖面晕开,“就像当年……接陛下入京承嗣。”
熏笼爆出火星,乙弗巍望着老师佝偻的脊背,忽然看见宣帝暴毙那夜,崔蘅拽着他蹚过护城河的血水。他蹲下身将奏表碎片塞进老人手中:“朕准了。”指尖触到崔蘅掌心的厚茧,“但许周……让他去守太庙吧。”
“陛下,还需亲自颁旨,由快马送至北奚。”
乙弗巍沉重地跌坐在石凳上,点头道:“拟旨,封乌兰为婕妤,封号为宁,抵京之后,赐居……”他望着飘雪的苍穹,“赐居望舒阁。”
老丞相思忖片刻,叩首高呼着:“陛下圣明!”
残阳如血时,羽丘城的青铜烛台已烛泪成山。
赫连羽扯碎军报摔在云非脸上,纸页割破将军眉骨,血珠顺着鼻梁滴进甲胄缝隙。
“这就是你练了三年的水师?”北燕王踹翻错金屏风,露出后面挂着的羊皮舆图,“让郭桓那个酷吏带着一群乌合之众打得片甲不留!”
云非跪在碎瓷片上,掌心攥着半片染血的奏章——那是他从灰烬里抢回来的阴山战报。甲胄下的中衣浸透冷汗,贴着心口藏的褪色红绸——五年前赫连羽庆功宴上系酒坛的绸带。
“主上,再给臣三万精兵……臣假以时日……”他忽然被掐着脖子提起,赫连羽眼底的血丝像蛛网缠住他呼吸,“你还想要多少儿郎送死?”
北燕王的手滑向铁甲接缝处,“不如把自己送去南燕军营,用你这身皮肉……”
鎏金马鞭抽在旧伤上时,云非发出声幼兽般的呜咽。
赫连羽掐着他下巴按在柱上,指尖陷进那道横贯左脸的刀疤:“你这双眼睛真让人恶心。”他扯散对方发冠,任鸦青长发披满血色朦胧的铠甲,“你的族人,也是这么觉得吧?”
北燕王的指甲陷进他脖颈处的箭疤,血红的目光扎进将军的重瞳:“这道是取云中时留的?”手指划过肋下的刀痕,“还是豳州之战?”
疼痛让云非浑身战栗,他却仰头露出脆弱的咽喉:“是您攻取羽丘那夜……叛军的流矢……”话音未落,赫连羽突然咬住他喉结,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云非的佩刀当啷落地,他趁机缠上北燕王的腰封,像蛇攀附即将倾覆的旗杆。
“您明明说过……”他在剧痛与欢愉的缝隙中喘息,“说过臣比北奚公主……”
赫连羽猛然将他掼在舆图前,北燕的疆域被血渍染红:“你也配提她?”
云非侧脸贴着冰凉绢帛,鼻尖满是墨香与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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