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风卷着冰碴掠过剑门关,云非的重瞳里映着断崖上垂落的铁索。
三千黑甲精锐如壁虎般贴附在古栈道残骸上,冻紫的指尖抠进岩缝,靴底冰碴簌簌坠入万丈深渊。
“把马蹄裹严实!”云非的重瞳在雪幕中幽幽发亮。
亲卫正用麻布包裹战马四蹄,那匹赫连羽赏的乌骓马突然扬起前蹄——冰层下露出半截白骨,看形制竟是二十年前南燕运盐奴的遗骸。
“将军,卯时三刻了。”副将的声音裹在羊皮袄里。
云非抬手抹去眉睫上的冰霜,玄铁指套刮过岩壁时,簌簌落下的雪粉里竟夹着干涸的血粒。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剑门关守军的炊烟在十里外袅袅升起。
“放!”
随着他挥动令旗,二十架床弩同时嘶吼。
浸透火油的巨箭划破晨雾,将关楼上的桐油桶点燃成冲天火柱。
“攻!”
三千重甲步兵推着云梯冲向关墙,他们的铁靴踏碎冻土下的白骨,那是上月阵亡同袍的遗骸。
云非的嘴角扯出狞笑,看着守军将滚油倾泻而下,最前排的士兵瞬间变成火人,焦臭味混着松脂燃烧的气息,竟让他想起赫连羽寝殿的熏香。
峭壁上的死士突然吹响骨笛。
云非的重瞳泛起血丝,猛地扯断颈间红绸——这是攻占春申时从歌姬身上撕下的。蛰伏在山阴的三千轻骑如离弦之箭,马蹄裹着棉布,在结冰的古栈道上踏出鬼魅般的闷响。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栈道上北燕军行进的脚步骤然停滞——栈道尽头竟是绵延茶山,采茶女的蓝布头巾在雪地里宛如蝴蝶。
黑甲洪流顺着冰瀑倾泻而下时,茶山上的采茶女还在哼蜀中小调。
“传令!”他的铁靴碾碎脚下冰屑,“见人即斩,遇屋则焚。”
老茶农眯眼望着山道上滚落的雪团,紫砂壶里的峨眉雪芽正漾着春意。
七十老叟拄着竹杖呆立田埂,浑浊的眼珠倒映着黑压压的北燕铁骑。
直到乌骓马的铁蹄踏碎竹篱,云非的弯刀映出老人惊愕的瞳孔,那支小调才化作半声凄厉的:“怪物——!”
滚烫的茶汤泼在玄甲上腾起白雾,他望着老人惊恐扭曲的面容,忽然想起纳苏部祭神大典——族人将牲畜按在祭坛时,牲口眼里也是这般绝望。
刀锋凝在半空。
“怪物!是那个重瞳怪物!”
关墙上突然爆发的惊叫让云非浑身僵直。
十二岁那年被逐出纳苏部时,族中孩童就是用这样的声调追打他。玄铁面具下的疤痕突然灼痛,他竟扯下面具暴喝:“杀!”
栈道在此刻崩塌。
冲在最前的百骑连人带马坠入深渊,惨叫声在绝壁间碰撞出诡异的回响。云非的重瞳突然映出长姐的脸——那年他偷攀废栈道遇险,长姐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深涧。
“继续冲!”云非的弯刀砍断试图后退的骑兵马腿,“坠涧者赏抚恤双倍!”血雾喷在冰面上,开出妖异的红梅。
“阿弟快跑!”
妇人的蜀中乡音混着孩童啼哭,云非的刀锋悬在女童头顶。冰碴顺着眉骨滑入重瞳,恍惚看见长姐背着竹篓从茶山走来,银铃在暮色里叮当作响:“阿非,接着!”
"将军!"副将的箭矢射穿逃窜的货郎,"王上要的是鸡犬不留!"
关隘守军终于敲响警钟。
晚了,黑潮已经漫过茶田,火油罐砸向茅屋的脆响混着蜀中方言的哭喊,将整个清晨撕成碎片。
“娘!娘!”垂髫小儿抱着冒烟的纺车跌跌撞撞。
云非的乌骓马人立而起,铁蹄距离稚童不过三尺。他看见孩子颈间银锁刻着纳苏图腾,护甲下的肌肉突然痉挛——那夜赫连羽咬着他锁骨说:“想要回银锁?拿十座城来换。”
箭楼轰然倒塌的巨响惊醒了恍惚的将军。
云非的弯刀划过完美弧线,银锁链应声而断,孩童的头颅却还在哭喊。血珠顺着刀尖滴在雪地上,开出一串山茶般的红梅。
“屠城!”云非的吼重瞳里映出冲天火光,却分裂成两个世界:左眼是赫连羽抚掌大笑的寝殿,右眼是长姐在火海中伸出的焦黑手掌。
城门在此时轰然洞开。
守军腹背受敌的惨状取悦了云非,他踩着守将的头颅仰天狂笑,直到看见对方甲胄内衬的宁州绣样——那是纳苏部女子才会的针法。
重瞳剧烈震颤,云非的弯刀突然转向亲卫:“谁准你杀妇孺?!”
亲卫捂着断臂跪地哀嚎:“是您下令屠……”话音未落,头颅已飞上半空。云非舔着刀上鲜血,突然听见城楼上飘来宁州小调。
“求将军开恩!”
白发老妪抱着孙儿的尸首跪在血泊里,蜀锦袄子吸饱了血浆,沉得像是当年长姐为他缝的熊皮大氅。云非的护腕突然被拽住,老妪枯枝般的手指勾着他束甲丝绦——与赫连羽床笫间的金丝缠一模一样。
重瞳里迸出妖异的紫光,陌刀贯穿祖孙二人的瞬间,云非听见岩壁传来银铃清响。他猛然回头,只见茶山方向腾起滚滚浓烟,那是他特意吩咐留作军粮的橘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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