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拔营!”崔序将佩剑插入岩缝,“留两千轻骑虚设旌旗,其余人等随我走龙脊道!”
寅时的龙脊道蒸腾着瘴气,火把照亮石壁上“元江天险”的摩崖石刻。
崔序策马掠过时,岩缝间成群的夜枭扑棱着撞上士兵铁甲,翎羽混着露水粘在辎重车的麻绳上。
“大都督!前方栈道被落石阻断!”先锋校尉的声音带着哭腔。
崔序勒马悬蹄,看着万丈深渊上残存的几根柏木,抽出陨铁剑斩断自己坐骑的缰绳:“卸甲!”
八千将士在晨雾中褪去重铠的声响,如同蚌壳剥离礁石。
崔序赤脚踏上湿滑的柏木时,想起广陵城破那日——他也是这般踩着浮尸渡江,腐木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解下腰间酒囊倾倒,烈酒混着冷汗坠入深涧。
“传令后军!”他抓住岩壁垂落的藤蔓,“抵达元江后立即泼油烧船!”
残月西沉时,崔序的虎贲营已驰出烟霞岭。
火把连成的赤龙蜿蜒在官道,照亮道旁新立的界碑——“元江渡三十里”。
“大都督!”斥候长嘶马鸣中滚鞍落地,“穆翊前锋已抵青石矶,正在伐竹扎筏!”
崔序勒住战马,他借着火光展开舆图,指尖停在青石矶与元江大营间的芦苇荡:“传令轻骑携硫磺火油先行,余者随本督走西陵旧道。”
副将急扯缰绳:“旧道要过断龙崖,万一中伏……”
话未说完,崔序马鞭已指向前方雾霭:“卫军斥候此刻都在盯着官道。”
他俯身抓起把泥土,就着火把细看——赭红色黏土混着贝壳碎屑,正是元江特有的滩涂土。
卯时三刻,三千轻骑如鬼魅般出现在断龙崖。
崔序望着崖下闪烁的火光,那是穆翊留在西岸的疑兵,他解下腰间丝绦抛向风中——博陵崔氏家纹绶带在月光下泛着青蓝:“取绳索来。”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江雾时,元江大营了望塔上的士卒失声惊呼。
但见西岸峭壁垂下数十道麻绳,燕军轻骑竟贴着崖壁策马而下!崔序的白袍掠过年久失修的栈道,惊起成群江鸥。
他耳畔掠过《六韬》中的箴言“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此刻马蹄踏破的,正是穆翊精心布置的时间囚笼。
“快看!崔字旗!”元江水寨爆发出欢呼。
当崔序的战马跃过最后一道壕沟时,朝阳正映红他甲胄上的博陵崔氏云雷纹。
元江水师统领捧着令旗踉跄奔来,却见大都督已登上楼船飞桥。
“传令各舰,半刻后升帐。”崔序扯下浸透晨露的披风,指尖划过楼船女墙上的箭痕——这是三年前云非水师留下的印记。
他转身望向江心:“派二十艘艨艟满载砂石待命,船首加装铁犁头。”
江风送来对岸的金鼓声,崔序闭目细辨节奏。
当第二通鼓响起时,他猛然睁眼:“穆翊要趁早潮进攻,令各舰即刻起锚!”
“大都督!汉阳急报!”
传令官撞开晨雾,湿透的驿报黏在铜盘上。
“阇襄夫人夜袭汉阳……”崔序扯开火漆的动作太急,指甲在密信上划出裂痕,“阇襄夫人两万藤甲军自云梦泽突袭,江淮水师左翼尽没!”
甲板突然寂静,只余江风掠过桅帆的呜咽。
崔序握紧剑柄,他望着对岸卫军升起的金乌旗,轻笑道:“好个卫王,竟能让宁州纳苏部当她的急先锋。”
江风灌入舷窗,崔序朗声言道:“传令各舰,沉半数艨艟于青石矶!”
此刻沅川城清凉殿内,乙弗巍的面色却一点都不“清凉”。
“陛下……”崔蘅抬头时,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
“崔序要多少粮草都给!”乙弗巍拔高声音,“传旨,少府库的铜钱就是熔了铸箭镞,也不许短前军分毫!”
阶下群臣的笏板碰出细碎声响。
郭桓出列时,獬豸冠上的红缨剧烈摇晃:“臣请斩汉阳守将!江淮水师……”
“斩?”崔蘅截断话头,“此时就莫要动摇军心了廷尉大人!”他举起手中军报,“阇襄夫人烧了七座粮仓,火势三日未熄。”
闷雷在远处翻滚,却不见雨落。
此刻的元江两岸已展开诡谲的博弈。
南岸芦苇荡里,两千燕军拖着树枝来回奔驰,扬尘蔽日间竟似十万大军;北岸滩涂上,三百面北燕残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每面旗下都绑着嘶鸣的战马。
穆翊的先锋船队就在此刻闯入视野。
“起锚!”崔序跃上楼船飞桥的刹那,江风灌满他素色战袍。
二十艘蒙冲舰推开浑浊江水,船头新漆的饕餮纹还在往下淌着青汁——这是今晨用江边蓼蓝草临时涂就的疑兵之计。
江心传来破空之声。
三支鸣镝箭擦着崔序的船舷没入水中,箭尾绑着的北燕军符在水面浮沉。他弯腰捞起湿漉漉的狼头铜符,指腹抚过边缘刻痕——这是云非旧部的标识,穆翊竟将北燕降卒置于前锋送死。
“传令神机营。”他将铜符掷向江中,“等卫军楼船过半,立刻沉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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