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捧着空碗的手终于不抖了:“江太医,我今早能咽下米粥了。”她腕上还系着梅贵人赏的鹅黄发带,那鹅黄的颜色在阳光下格外鲜艳,说是驱邪用。
“烦请嬷嬷把药方誊抄三十份。”我故意将声音扬过宫墙,那声音在空旷的宫墙间回荡,“就说这病最怕心慌气短,各宫姐妹每日抄两页《心经》最是养神。”琉璃窗外闪过几片裙角,像受惊的锦鲤倏地散了。
范景轩来时,我正在给八宝格系辟邪香囊。
他玄色常服沾着御书房的松烟墨味,那淡淡的墨香萦绕在他的身边,指尖还夹着半截朱批未干的奏折。
“江州堤坝的图纸都没你这药柜摆得齐整。”他捡起滚落脚边的决明子,忽然握住我熏红的手腕,那温暖而有力的手让我心中一暖,“尚宫局说你这三日只睡四个时辰?”
我顺势将温好的枇杷露推过去:“皇上再不来,静嫔养的那窝兔子都要被薅秃了——它们啃的甘草可比药炉里的新鲜。”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药汤,袖口龙涎香混着枇杷的清苦,那独特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惊飞了梁上打盹的雀儿。
暮色染透窗纸时,我瞥见案头多出两匣辽东雪参。
范景轩临走的脚印叠在青砖水痕上,深浅不一的纹路竟拼出半朵并蒂莲。
三更梆子敲过两遍,我提着灯笼去西六所送最后一剂药。
那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是时光的脚步。
残月照见冷宫墙根新翻的土,半截织金襦裙突然闪过月洞门。
丽妃贴身宫女抱着鼓胀的包袱,裙摆沾着我在春桃身上闻过的蓝鸢尾香,那香气在清冷的夜风中格外刺鼻。
“姐姐夜半练腿脚呢?”我踩住她慌掉落的绢帕,暗红缠枝纹里裹着几粒黍米大小的金丸。
这不是宫中制式,倒像南疆使臣进贡的蛇胆金。
丽妃从芭蕉影里转出来时,发间凤钗果然坠着蓝鸢尾琉璃珠。
“江太医连皇上亲赐的玉骨膏都舍得喂给贱婢,本宫赏她们些避毒丸算什么?”她丹蔻刮过我的药箱,那冰冷的触感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听说太医院今日丢了半斤雄黄?”
我摸到袖袋里潮乎乎的硫磺块,忽然想起李嬷嬷白日里说的怪话:“珍嫔摔碎的灵芝盆底,沾着御花园没有的孔雀苔。”
宫墙外传来两声夜枭啼叫,那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夜的寂静,与丽妃护甲叩在瓷瓶上的脆响严丝合缝。
她耳坠上蓝鸢尾随呼吸明明灭灭,像极了苏太医暴毙那晚,我从他指甲缝里剔出的磷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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