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明光在赤洪江畔的芦苇荡里躲藏了整整三天,直到他耳边传来了熟悉的赤江口音。他小心翼翼地扒开芦苇,透过缝隙,他看见了哥哥党明金正背着竹篓,在河边辛勤地挖掘着野菜。明金的裤腿已经磨损得发白,露出了他嶙峋的小腿,曾经那个健壮的汉子,如今瘦弱得就像一根竹竿。党明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他沙哑着嗓子,激动地喊道:“哥,哥!”明金的身体突然间僵硬起来,竹篓里的野菜纷纷洒落在地。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恐,紧接着泪水开始涌出:“明光……”兄弟俩在芦苇丛中紧紧拥抱,痛哭失声。
明金的妻子黄天秀带着聋子侄儿党光铭和他们的小女儿党秀兰闻讯赶来,当他们看到骨瘦如柴的党明光时,天秀忍不住捂住嘴,泪水无声地滑落。尽管光铭听不见声音,但他从母亲的眼泪中读懂了一切,默默地蹲下身来,开始给二伯党明光捶腿。党明金苦笑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二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明金轻抚着党明光腿上的伤疤,那是他在滇缅公路上被日军飞机扫射留下的痕迹。党明光苦笑:“修机场、挖公路,什么苦没吃过?”他突然紧紧抓住明金的手,急切地问:“明秀呢?她在哪里?”明金的眼泪再次涌出,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妹子……妹子被国民党还乡团……”他无法继续说下去,悲伤和愤怒交织在他的声音中。
黄天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接话说:“红军走了以后,那些还乡团成员将她吊在了屋后那棵老梨树上……”党明光听到这里,他的脑袋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嗡地一声炸开。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离家参军时,妹妹明秀偷偷地塞进他包袱里的那双布鞋;同时,他也想起了郑部长中弹后,吃力地告诉大家:“一定要活下去,看到红旗飘飘。”想到这些,党明光突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二伯!”秀兰看到这一幕,吓得哭出了声。尽管光铭听不见声音,但他通过观察妹妹的表情,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于是他迅速地背起党明光,向家中跑去。
这个年仅二十岁的小伙子,因为耳聋从小就被村里人轻蔑地称为“聋子”,尽管遭受了无数的歧视和嘲笑,但他却拥有着超越常人的力量。他们到达了党家的院子,只见那土墙已经坍塌,屋顶也破败不堪,露出了天空。明金点燃了一盏桐油灯,党明光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了墙上还贴着一张1933年的苏维埃政府布告,尽管岁月侵蚀,落款处的印章已经模糊不清。 “弟弟,”明金从床底拿出一个铁盒,递给党明光,“这是你当年留下的红五星。”党明光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那顶熟悉的八角帽上缝补的红五星熠熠闪光,他不禁泪如雨下,情感的洪流无法抑制。
遥远的北方,炮声隆隆作响,震撼着大地。党明光说不宜在家久留,兵来如山倒,国民党军必然溃败大巴山,早晚都得从这里过。只要他们经过的地方,依然如十几年前一样:国军来了刀刀剃。还是到山洞里躲躲为好,党明金示意光铭背着他,颤巍巍地钻进了鹿鸣山,躲进了一个幽深的山洞中,这个山洞也是百多年前,白莲教对抗清军围剿隐藏了好几年的地方,民国时红灯教反十元半的抗捐军也在里面躲藏。党明光也没料到,如今他也要在这里藏猫猫,免遭兵匪之祸。果然不出几日,大队国军溃败下来,就像一群溃散的蚂蚁一样四处逃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鹿鸣山终于恢复了平静,赤江水也不再喧嚣。解放军把红旗插遍了山山岭岭,人们又陆陆续续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参加打土豪分田地的活动。“从今天起,赤江县解放了!鹿呜山解放了!党家院子也解放了!”从北方南下的土改工作队长操普官话疾声呼喊,他的话语如同春雷般在人群中回荡。接着,他当众烧毁了地主的地契,将土地分配给贫苦的农民。当念到党家分到五亩水田十亩山地时,党明金激动地跪下来,亲吻着那片属于自己的土地,而光铭则抬头望向天空,无声地呐喊,表达着内心的激动和感激。与此同时,黄天秀在解放军医疗队的精心救治下,身体渐渐康复。
与此同时,秀兰也成为了妇女识字班的班长。她不畏艰难,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认真地抄写着《妇女解放宣言》。尽管她笔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露出一种不屈不挠的倔强精神。她满怀信心地对二伯说:“等我学会写信,我一定要给解放军写一封感谢信!”虽然党明光被羊政委送到鹿鸣镇医院,在闫文仲老中医的精心治疗下,也逐渐恢复健康。但他从马家军俘虏营里落下的肺病,却无根本性改变。常常从睡梦中咳醒。雪山草地的艰难,枪林弹雨的危险,马家军和国军的皮鞭枪托,历历在目。折磨得他不断地要求党明金带他回去,他能历尽千辛万苦,回到赤洪江畔,就是要叶落归根,死在故土,看着家乡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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