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开始是输的,哪怕周围都是风——”
“它要是能活下去,那我刀埋在这,也值了。”
……
一整个秋天,荒坡上立了七棵树,活了五棵,三棵是榆,两棵是柏。
宁烈给它们全刻了编号。
“海一、海二、海三……一直到海七。”
老赵看着那块木牌,问他起这名字图个啥。
宁烈咧嘴:
“怕将来哪天真有后人来这挖我刀,好歹知道在哪棵树底下刨。”
“你不写个号,他们一铲铲全坡,这地也白种了。”
……
京里人传,说宁烈封刀不出,是被陛下冷着了。
也有人说他是避祸,说朝中有话要削他兵权不敢动面子,只能断他封赏。
还有人说他疯,说他拿打仗当种田,在山脚头一坐就一下午。
没人问他真做什么。
也没人知道——
他没一天歇。
他在写书。
不写战术。
不写兵法。
他写的是《海线村防简式》。
一套专门给村民、渔民、半退役老兵、巡港税丁准备的守海册。
没有长句,没有术语。
只写怎么认敌船、怎么藏人、怎么放信鸽、怎么堆海防石、怎么制火油瓶。
册子薄,内容硬,没几个人能一次读完。
但宁烈给它写了个前页。
就一句:
若无我,海不空。
你守一日,海就还在。
这册子他印了三百份,自己掏的钱。
每份递去一个海防点,一户渔村,一处舟所。
老赵那天看着账本愣了:“你疯了吧,这玩意儿谁看?”
宁烈只说:
“当年我们也没看兵书。”
“但也都能扛刀。”
“能扛的,就不是白写。”
“我写得清,他就打得稳。”
“这事,不是教。”
“是交。”
“把这片海——交下去。”
“别哪天真出事了,还得从我坟里把刀掘出来。”
“那时候,刀是掘出来了。”
“可人都晚了。”
冬尽春来,三月初六。
北海传报急至兵部,一路快马进京,三层封皮,写的不是朝制文书。
而是五个手写字——“南封线被试。”
兵部尚书韩桓看完脸都沉了,直接带信进了内阁。
司空玉收信没说话,只唤人:“去叫宁烈。”
值官低声说:“宁大人退了,去年冬月递了三次免调文书,今日未在官籍。”
司空玉放下茶杯:“那就别走官道。”
“走人道。”
“带信去南坡,见着那几棵叫‘海一’‘海二’的树就别错。”
“人在树前,一封信就够。”
……
两日后,荒坡上草长,风暖。
老赵提着一封兵部急文站在坡头,对着宁烈大喊:
“北边来了。”
宁烈蹲在榆树边绑竹栅,头也不抬:
“谁来?”
“黑榜船队。”
“北商挂了东洲旗,走的是松江洋线。”
“进了咱北海五十里,没报文、没旗号,直接靠了岸。”
“这回不是绕口,是撞线。”
宁烈手里动作一顿,起身接信,撕封读完。
信末,写着六个字:请宁烈出线。
他把信丢回老赵手里,开口:
“不是写‘调’,是写‘请’?”
“嗯。”
“写得对。”
“我不是官了,不能调我。”
“但我还没死。”
“请我出线,我就出。”
“这海是我画的——谁敢擦,我就敢再拿刀补。”
……
当天下午,宁烈换了件旧甲,把那本《海线村防简式》收进行囊,又提了一柄早年打下的断刃。
老赵一边替他绑背带,一边忍不住问:
“你真还要打?”
“你都把刀埋了。”
宁烈抬头,手指指着山下。
“他们又来了。”
“刀埋得再深也得刨出来。”
“这海不是写书写下来的。”
“是打出来的。”
“我种树,是想让人记住海可以种。”
“但要是风大了,那我就还得亲自来挡。”
“挡完再种。”
“这就是我。”
……
三日后,宁烈现身北海港防。
不带兵,不挂令。
只带一封封过兵部的手书,上写:
“宁烈接防。”
北海港口那天起了东风,港民说海气重,海面上的浮船走得慢。
宁烈站在岸线上,看着远处一点点靠近的黑商船影,身后的风把他披着的旧斗篷吹得一阵阵响。
他咧咧嘴,说了句:
“你们不是试线么?”
“行。”
“那我再画一遍。”
“画在你们心里,骨头里。”
“这次不写‘封港’了。”
“我写——‘封你命。’”
……
北海风大。
可他站得稳。
北海岸外十二里,三艘黑商船正在靠近。
船身涂黑,旗无色,桅杆无帆,一副“没打算久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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