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没说话,只点了下头。
当天傍晚,他搬进哨所东侧,没进主屋,只占了一间旧工具房,铺了稻草当垫。
墙上钉了一根短笔架,三张图纸挂得整整齐齐。
门边插了一小块牌,牌还没写字,只预留了三根凿孔。
宁烈看着那三孔,没问。
他知道——那是他想写三字的预留。
是封。
是线。
是命。
这一晚,北海风又涨了。
但哨所东侧,有灯没灭。
线的后半段,有人开始接。
不大声,不张扬,但稳。
第四天清晨,哨所边传来刻木的响声。
宁烈披衣出屋,看见那青年正蹲在石凳边,一刀一刀在那块未上字的木牌上刻。
这回没写“封”,也没写“烈”,只落了两个字:
“镇二。”
老赵念了两遍,皱眉问:“啥意思?”
青年抬头:“不是给谁立名的。”
“是我画的第二段线的编号。”
“我不敢把我的名刻上去。”
“也不敢写什么‘某人守线’。”
“但这段线总得留个号。”
“将来真有人来找,查图可以看到第二段。”
“再看地上这个编号,就知道哪块是谁画的。”
“我名不配留,但这块线的责任,我接。”
宁烈听完,走过去看了眼那行刻痕,字歪、边碎、刀纹粗,但认得清。
他没说好,也没拍肩,只说了一句:
“你画第二段,不代表你是第二个人。”
“你要是能站住,到最后一段,你也不是接替。”
“你是延线的。”
“线不是接的。”
“线是拉的。”
“你现在拉了一段,那你就得往前拽。”
“后面还会来人。”
“你要拉得不稳,后头的人就被你带倒。”
青年点头:
“我不做榜样。”
“我就做绳尾。”
“有人拽我,我往前拉。”
“有人拉我,我就守住后口。”
……
当天夜里,青年画完了“镇二”段的最后三格图纸。
照着风口、火点、布桩的位置,一笔一笔画清。
草图不规整,但坐标是对的。
宁烈把那图收进《简式》第二册,批了三字:
“图可立。”
然后在角落写了小注:
图由非职守者所画,自选,自画,自担。
线属后封,非官开,准入备存,不入朝录。
老赵又看了两遍,啧了一声:
“你这还是不让朝廷认。”
宁烈淡淡一句:
“他们不认,是常态。”
“但不认,不代表线不存在。”
“我记得,线还在,那就存。”
“我写下来,后人就能翻。”
“哪怕一百年后,有人重新开北线,没人理我名字,但看见这图,也得知道——”
“这不是一朝之令。”
“这是命拼出来的轨。”
……
第二段线成。
青年开始搭新哨,离主哨不远不近,刚好能看到潮线。
他没急着再画下一段。
他说:“我要站够一个月。”
“画得再快,站不稳也没用。”
“线写得密,是画出来的。”
“线守得住,是命撑起来的。”
“我得让这段线先扎根。”
“扎了,再拉。”
宁烈没劝,只丢了一包布帘给他。
“北风一来,你那破棚顶挡不住。”
“线不怕风。”
“人怕冷。”
……
北海那夜,天很静。
哨所灯未灭,青年棚里也透出火星。
海没说话,但海知道——
第二段,成了。
这线,不止活着了。
它开始生。
第十五日。
北线东口,港哨传来暗旗信号。
是一艘船,夜里两更靠近,挂的是旧东协残旗,船身擦过雷桩,被哨兵强行拦下。
那夜北风凛,港面平得异常。
哨兵送来讯时,宁烈正坐在后屋摊画第三段简式图。
信封上没署急,但封边抹了煤黑,是宁烈当年定下的“无文靠港”标记。
老赵拿着火灯照着读:
“船上三人,一东人,两中人,装货不明,无通报、无转批。”
“靠岸后拒检,只求‘会面’。”
“未言来意。”
宁烈没说话,只起身。
他披了那件旧斗篷,戴了南海那年修补过的黑帽帽,提笔写了张纸。
四字:
“封舱不审。”
跟着吩咐:
“你去拿我墙后那把备用长锤。”
“今天不是问来意。”
“今天是立线戒。”
……
不到一刻钟,宁烈已立在东口码头。
灯没亮,全靠火盆照。
那艘灰黑旧船歪靠在石堤上,舱盖半掀,一人站在船头,身形瘦削,语调慢。
“我不是敌。”
“我带的,是和。”
“我想见线主。”
宁烈回得比风快:
“线主没空。”
“线主在画线,不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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