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第一次出城了,就这样还想吓我?”李瑛淡然自若取出九翎弓,搭弓拉箭目视前方,毫不犹豫射出一箭。
箭尾的孔雀翎在浓雾中划出残影,转瞬便被灰白吞噬。
李瑛蹙眉,想再次射出一箭,恰在此时,一个身着赭黄袍的身影自雾中浮现。
那人头戴玉制通天冠,腰间悬着李瑛再熟悉不过的螭纹玉佩。
“父皇?”李瑛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放同时有些颤抖。
二十年前马球场上父亲挥杆的英姿,与眼前人重叠。
李隆基的眼角布满皱纹,龙袍下摆沾着泥土。
李瑛突然想起那年自己被册立太子时,父亲抱他上马的温度,此刻却如坠冰窖。
“二十年了,我的瑛儿。”李隆基声音里带着李瑛也分辨不出的情感:“还在怪父皇吗?”
手中九翎弓当啷落地,李瑛踉跄半步,他想起被废那天,朱雀门外的雪。
三个兄长被押解出宫时,他最后一次回望大明宫的飞檐,看见父亲立在太极殿阶前,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您当年听信武惠妃谗言,说我与鄂王、光王谋反……”李瑛嘶吼着,嵌入掌心的指尖微微颤抖:“我们身披甲胄入宫,不过是为了救驾!”
这一声,带着不甘和愤懑。
李隆基就站在那里,声音悲戚回应着李瑛的怒吼:“权力的滋味,就像饮鸩止渴。武惠妃枕边的谗言,不过是你失宠的幌子。”
李瑛突然笑出声,笑声那么的凄然落寞。
“幌子?您是说,太子之位本就容不下我吗?”
李瑛一下下戳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泫然欲泣:“您派来的羽林卫亲自将淬了乌头的毒箭射入这里,您都忘了吗父亲?我可是你的孩子!我的身上淌着您的血!!您就这么忍心?”
李隆基的瞳孔骤然收缩,龙袍下的手微微颤抖:“你母亲赵丽妃本是歌姬,你以庶长子之姿被立为储君……”
李隆基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满朝文武说你出身低微,李林甫等人日日在朕耳边说你结党营私。你以为朕不知道武惠妃的算计?可朕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理由!”
空气一瞬间安静,李瑛看向李隆基的眼中带着失望。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咳血的帕子。她被武惠妃陷害失宠后,整日对着铜镜梳那满头白发,说自己的歌声再美,也抵不过帝王的薄情。
“所以您就默许武惠妃诬陷我们谋反?”李瑛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弯腰捡起九翎弓:“您知道吗?被赐死那天,我对着苍天发誓,下辈子再不生在帝王家。”
李隆基将玉佩解下,青玉螭纹在雾中泛着冷光,就像他这个人,冷冰冰的。
“你以为朕这些年过得安稳?”李隆基的声音带着苦涩:“武惠妃暴毙,李林甫专权,安禄山的野心像野草般疯长……”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鲜血:“朕终于明白,最可怕的敌人,从来不是朝堂上的政敌,而是自己的猜忌与贪婪。”
李瑛看着李隆基这模样却只是笑得凄然。
他想起被幽禁的三个月里,每日数着牢窗外的飞鸟。那些曾与他同榻而眠的兄弟,临死前眼中的绝望如烙铁般刻在他心上。
“如果重来一次,您还会杀了自己的儿子吗?”
李隆基将玉佩按在李瑛掌心,冰凉的玉质贴着他的虎口。
“当年朕在含元殿看见你们三人披甲而来,恐惧像毒蛇缠住心脏。”李隆基的额头抵上李瑛的额头,这是二十年来父子间第一次如此亲近:“权力让人变成瞎子,朕瞎了二十年,直到马嵬坡赐死杨贵妃那一刻,才看清自己的愚蠢。”
浓雾突然翻涌如浪,李瑛看见火焰在雾中弥漫,瞬间就已经烧到他们近前。
李隆基推开李瑛,浑浊的眼中闪着决然:“这次换父皇护着你!”
火焰照亮老人苍老的面容,李瑛突然想起幼年骑在父亲肩头看花灯的夜晚。
那时的玄宗意气风发,将他抛向夜空又稳稳接住。此刻父亲的手依旧有力,只是掌心的茧子比记忆中更粗粝。
“可这是幻境啊父亲……”李瑛摇摇头,他说不上来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
如果当初你也如现在这般,是不是就不会……
可不会有那么多如果……
李隆基回头一笑,眼中带着释然以及他来不及说出口的悔意:“幻境又如何?父皇欠你的,就算在梦里,也要还上。下辈子,别做父皇的儿子了……”
火势冲天而起,李瑛在烈焰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亲眼看着李隆基一点点消失在火焰中。
火焰将大雾烧个透彻,周边环境一点点清晰,他看见了消失的王临。
“我以为要手刃至亲或是自裁,原来,条件从来都是牺牲一个人。”王临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幻境真的是幻境吗?”李瑛抬头遥遥看着远方。
火焰中的歉意,他看见了,这是自己死后父皇想对自己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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