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卫国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碗里的稀饭溅出几滴。晨光透过厨房窗户斜照进来,将他半边脸映得发亮,半边脸埋在阴影里。
明远深吸一口气:"爸,那位专家——"
"专家?"父亲冷笑,"当年周老师介绍的省城专家,也说能治好我的偏头痛,结果呢?"他指了指太阳穴,"扎了三个月针,屁用没有。"
母亲默默擦掉桌上的饭粒,眼睛盯着抹布:"卫国,孩子是为你好..."
"好什么好!"父亲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他转身往书房走,左腿明显比右腿拖得重了些。
明远追上去,在走廊拦住他:"爸,您至少看看这个——"他从手机调出周小雨昨晚发来的手术案例视频,"这个患者和您的情况几乎一样,术后——"
父亲看都没看就推开他的手:"明远,你记住。"他声音忽然低下来,带着明远从未听过的疲惫,"人活一辈子,有些仗...是打不赢的。"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明远听见里面传来抽屉被用力推上的闷响。那里还藏着多少没被发现的病历?多少他们都不知道的疼痛?
母亲每周三下午"去教堂"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这周三,明远悄悄跟在她身后。公交车摇摇晃晃开了七站,最终停在一栋灰白色建筑前——市立医院康复中心。母亲熟门熟路地刷卡进门,完全没发现二十米外的儿子。
明远躲在走廊拐角,看着母亲走进标有"脑卒中家属互助会"的房间。透过玻璃窗,他看见十几个中年男女围坐成圈,母亲正在发言。他听不清内容,只看到她说着说着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
旁边一位护士小声对同事说:"3床家属又哭了...她丈夫的病情其实比她知道得更糟..."
明远死死咬住嘴唇。父亲到底瞒了他们多少?
回家路上,母亲在菜市场买了条活鱼,说是要给父亲补脑。她杀鱼时手法娴熟,鱼鳃被掏出来的瞬间,血水溅在她洗得发白的围裙上。明远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连踩死蟑螂都要念句"阿弥陀佛"。
"妈,"他递过纸巾,"下周我陪您去'教堂'吧。"
母亲的手顿了顿,继续刮鱼鳞:"...好。"
明月的视频通话在深夜响起。画面里的她眼睛亮得出奇,背后是堆满颜料罐的画架。
"哥!我找到办法了!"她晃着一封信,"皇家艺术学院允许我转线上课程!只要期末去答辩就行!"
明远还没开口,父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胡闹!"他不知何时醒了,睡衣外披着明远大学时的旧外套,"线上课能学什么?颜料都不让你摸!"
明月瘪着嘴:"可是爸..."
"没有可是。"父亲凑近屏幕,脸色在蓝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我许卫国的女儿,要么堂堂正正毕业,要么堂堂正正退学。"他顿了顿,"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明远看见父亲说这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按着左胸——那里口袋里装着今早的药费清单:一支进口溶栓针剂,4980元。
视频挂断后,父亲在黑暗里站了很久。明远打开小夜灯,发现他正盯着墙上明月小学得的绘画奖状。
"爸..."
"你明天去趟银行。"父亲突然说,"把我那个定期存折取出来。"
那是父亲工龄买断时拿的全部补偿金,存了十年没动过。明远喉咙发紧:"那您的药..."
"先转给明月。"父亲转身往卧室走,左腿拖地的声音比白天更明显了,"就说...就说我炒股赚的。"
周小雨再次登门时带了个银色U盘。
"许叔,"她把U盘插进电视机,"这是我导师做的3D建模。"屏幕上映出父亲脑血管的立体图像,几处狭窄像年久失修的水管一样触目惊心。
母亲手里的毛线团掉在地上,滚到父亲脚边。
"现在做支架手术,成功率67%。"周小雨放大一处血管,"但如果等到出现新症状..."图像突然变成红色预警状态,"成功率会降到30%以下。"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时钟走针的声音。父亲盯着屏幕上自己濒临崩溃的血管,表情平静得像在看别人的CT片。
"卫国..."母亲声音发抖。
"我再想想。"父亲起身关掉电视,U盘被粗暴地拔出来扔在茶几上,"明远,送客。"
周小雨在门口拉住明远:"我下月去北京进修。"她塞来一张名片,"如果改变主意...打这个电话。"
名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最迟不能超过6月20日。"
明远回头,看见父亲站在客厅全家福前,正用袖子擦拭相框玻璃。照片里去年拍的明月笑得没心没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学费正在和父亲的救命钱赛跑。
林总的黑色轿车停在书店门口时,明远正在整理一批二手教辅书。
"考虑好了吗?"她今天没穿西装,茶色墨镜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董事会明天就定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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