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咖啡厅的灯光过于明亮,照得许明远眼睛发疼。他盯着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奶沫凝结成难看的絮状物。蓝志远坐在对面,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节处有岁月留下的褶皱。
"你母亲好些了吗?"蓝志远打破沉默,声音比平时低沉。
许明远抬起头,"能说简单的词了,右侧身体还是不太灵活。"他停顿了一下,"医生说康复需要很长时间。"
蓝志远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许明远面前。"这是最新的配型报告。我们之间有六个位点匹配,这在父子中很常见。"
许明远没有碰那个信封。窗外的雨轻轻敲打着玻璃,咖啡厅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奇怪气味。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许明远突然问,"三十七年,你有一万次机会找到我们。"
蓝志远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缓慢而沉重。"我试过。1979年回城后,我立刻给你母亲写了信,但没有回音。后来才知道她随家人搬去了邻省。"他望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1983年,我托人打听到她的消息,得知她已经结婚,有了孩子...我以为那孩子是她丈夫的。"
"所以你放弃了。"
"不,"蓝志远摇头,"我结婚了,出于责任。但我一直关注着你母亲的消息。直到五年前我妻子去世,我才开始正式寻找。通过老王,去年终于确认你是我的儿子。"
许明远冷笑一声,"然后你就像慈善家一样出现,准备捐肾救我这个陌生人?"
"你不是陌生人。"蓝志远的声音突然哽咽,"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的眉形,你思考时摸下巴的习惯...都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许明远下意识地停住摸下巴的手,感到一阵恼火。他端起咖啡杯又放下,液体早已冰冷。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终于说。
蓝志远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回答,"当然。但请记住,时间不站在你这边。"他犹豫片刻,又补充道:"你母亲知道我的打算,她...不反对。"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许明远的心脏。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别利用她现在的状态!她甚至不能完整地说一句话!"
咖啡厅里的其他顾客转头看向他们。蓝志远平静地示意许明远坐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在她发病前,我们就讨论过这个可能性。"
许明远慢慢坐回去,胸口剧烈起伏。他想起母亲病床前那个划在掌心的"好"字,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给我三天。"他说,"我需要和医生谈谈,也需要...适应这个想法。"
蓝志远点点头,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推过来。照片上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女孩站在麦田里,笑容灿烂如阳光。
"你母亲十八岁时的样子。那时我们在下乡,她总是把最后一块馒头留给我。"蓝志远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爱了她一辈子,即使各自成家后也一样。现在我只想保护她最珍视的人——你。"
许明远拿起照片,少女时代的母亲如此陌生又熟悉。她的眼睛和小满一模一样,明亮得像是能驱散所有黑暗。
"三天后我给你答复。"他将照片收入口袋,起身离开,没有道别。
雨已经小了,许明远站在医院门口深呼吸。潮湿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气息灌入肺部,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晴发来的消息:"小满画了新画,说一定要给爸爸看。"
许明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女儿最近似乎迷上了画画,用她稚嫩的方式记录着这场家庭危机。他回复马上回去,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小满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他的腿。"爸爸看!"她挥舞着一张蜡笔画,兴奋得小脸通红。
许明远抱起女儿,仔细看那幅画。纸上用稚嫩的线条画着几个人:穿裙子的小女孩显然是自画像,旁边是穿白大褂的妈妈,病床上的奶奶,还有...三个穿西装的男人?
"这是爸爸,爷爷,还有...另一个爷爷?"许明远困惑地问。
小满认真点头,"奶奶说,爱越多越好!"
苏晴从厨房走出来,擦着手解释:"她今天在病房看到蓝总和你一起站在窗前,就问为什么有两个爷爷。"
许明远感到喉咙发紧。孩子的直觉有时敏锐得可怕。"宝贝,只有一个爷爷,就是奶奶的丈夫。另一个是...蓝爷爷,是爸爸的朋友。"
小满歪着头,显然不满意这个解释。"蓝爷爷看爸爸的样子,像爷爷看我一样。"她嘟囔着,从许明远怀里滑下来,跑去继续她的"艺术创作"。
苏晴和许明远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她今天怎么样?"许明远问,脱下外套挂在门后。
"进步很大。能说短句了,右手也能稍微活动。"苏晴压低声音,"但她一直问起移植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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