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蓝思远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许明远不时瞥他一眼,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从何时起,他对蓝思远的关心已超越了责任或感激,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牵挂,就像...对父亲那样。
这个认知让他微微一惊。他与亲生父亲许建国的关系正在修复,但二十多年的疏离造成的鸿沟并非几次探望就能填平。而与蓝思远之间,虽然相识不过五年,却因共同经历的生死考验而建立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
"明远,"蓝思远突然开口,眼睛仍闭着,"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想找林海吗?"
许明远摇头,随即意识到蓝思远看不见,"为什么?"
"癌症让我明白,生命中最沉重的不是死亡,而是未完成的承诺。"蓝思远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林湘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弟弟。我当时答应一定找到他...却拖了十年。"
许明远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他想起了自己对林悦的承诺——带她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因为工作忙一拖再拖,最终永远失去了机会。
"不算晚,"他最终说,"我们会找到他的。"
回到家,小满正趴在客厅地毯上画画,看到他们立刻跳起来,"外公!爸爸!看我画的全家福!"
画上是六个歪歪扭扭的人形:她自己、许明远、苏晴、蓝思远、林姨,还有一个戴军帽的小人——显然是许建国。许明远微笑地看着这幅童稚的作品,突然意识到在小满心中,这个由血缘和婚姻错综复杂联结起来的群体,已经是一个完整而简单的"家"。
"少了曾祖母。"蓝思远指着画说。
小满歪着头,"我没见过她呀。"
"下次去看曾祖父时,让他给你看照片。"蓝思远揉了揉她的头发,"曾祖母很漂亮,你会喜欢她的。"
晚饭后,许明远联系了深圳做进出口贸易的朋友王磊,请他帮忙查询香港的老地址。挂断电话,他发现蓝思远独自站在阳台上,背影瘦削而孤独。
许明远拿了件外套走过去,"外面冷。"
蓝思远接过外套但没有穿,只是抱在胸前。"谢谢你的帮助。"他轻声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我明白。"
"不,你不完全明白。"蓝思远转向他,月光下的眼睛异常明亮,"林湘有个秘密,连她弟弟可能都不知道。"
许明远屏住呼吸,"什么秘密?"
"年轻时,她被迫放弃过一个孩子。"蓝思远的声音几乎融入夜色,"那是文革末期,她下放的村子里...孩子生下来就送人了。后来她辗转找到那家人,但对方已经搬走,杳无音信。"
许明远震惊地看着他,"您是说...您前妻有个孩子?"
蓝思远点头,"她临终前托付我两件事:找到她弟弟,还有...如果可能,找到那个孩子。我知道希望渺茫,但至少完成一件,也算对她有个交代。"
许明远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蓝思远对林悦和小满如此关爱——那不仅出于善良本性,更是一种情感的投射,对那个永远找不到的孩子的爱的转移。
"我们会尽力。"许明远郑重承诺,然后犹豫了一下,"林姨知道这些吗?"
蓝思远摇头,"只知道我想找林海,不知道那个孩子的事。"他苦笑一下,"说来讽刺,我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却一直在寻找别人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轻轻划开许明远的心。他想起蓝思远为他、为林悦、为小满做的一切,想起这个无私的男人如何在暗处默默守护着一个又一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您是个好父亲。"许明远脱口而出,"比大多数有亲生子女的人更称职。"
蓝思远惊讶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许明远读不懂的情绪。"谢谢,"他最终说,"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赞美。"
第二天,医院复查的结果出人意料地好。肿瘤标志物进一步下降,CT显示原发灶继续缩小。张主任甚至用了"部分缓解"这样的专业术语,这在四个月前是不可想象的。
"继续保持治疗,定期复查。"张主任笑着说,"看来小满的生日愿望确实灵验。"
回家的路上,蓝思远精神振奋,提议去公园走走。初冬的公园人不多,落叶铺满小径,踩上去沙沙作响。他们找了一张长椅坐下,看着远处几个孩子追逐玩耍。
"我一直在想,"蓝思远突然说,"如果找到林海,该怎么开口?三十年不见,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许明远思考了一会,"就说'你姐姐一直惦记你'?"
蓝思远微笑,"简单直接,不错。"他停顿了一下,"明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林悦还活着,你们现在会怎样?"
这个假设性问题像一块石头,突然投入平静的湖面。许明远沉默了。他常常怀念林悦,但怀念的是一个被时间美化了的形象——温柔、完美、无可挑剔。而现实中的婚姻,总是充满摩擦和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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