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惊蛰那夜,二大娘提着油灯去猪圈喂食时,发现栅栏门外蜷着个血糊糊的婴孩。老母猪在圈里焦躁地转圈,獠牙上还挂着碎布条。油灯往圈里一照,二大娘腿一软跌坐在泥地里——那具趴在栅栏上的女尸下半身只剩森森白骨,两只手却死死抠进木头缝隙里,指甲缝里嵌着木刺。
"作孽啊..."二大娘抖着手把婴孩裹进围裙。月光下女尸的脸被乱发遮住,只露出青紫的嘴唇,像是在无声地喊什么。围观的村民举着火把赶来,火光照见猪圈角落的胎盘,已经被啃得只剩一滩暗红。
三天后,自称是孩子父亲的老汉攥着张泛黄的借据在村口闹腾:"白纸黑字写着差人贩子两千块尾款!"他唾沫星子喷在借据上,红手印在"李秀芬"三个字上格外刺目。当公社干部来调解时,老汉突然脸色煞白——借据背面不知何时渗出暗褐色血迹,蜿蜒成"偿命"二字。
八叔蹲在祠堂门槛上抽旱烟,看着众人把哭闹的春生像烫手山芋似的传来传去。最后一截烟灰落在春生眉心,八叔突然说:"给我养吧。"他脱下补丁摞补丁的外衫裹住孩子,"就叫春生,惊蛰生的。"
黄泥瓦房的霉味混着艾草香,成了春生最初的记忆。八叔用竹篾编的摇篮挂在房梁下,说这样鬼够不着。可每到子时,瓦片就会簌簌作响,像是有人赤着脚在屋顶来回踱步。春生五岁那年中元节,二大爷家的狗突然对着猪圈狂吠,全村人都看见月光下有个黑影在栅栏上摇晃,布条似的衣裳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是你娘。"八叔往火塘里添着松枝,火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她舍不得你。"春生攥着烤红薯,看墙上晃动的影子渐渐凝成个梳辫子的女人,辫梢还系着褪色的红头绳。
1997年谷雨夜,二大爷蜷在猪圈草垛上守夜。老母猪难产的呻吟声里,他恍惚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女人蹲在墙角。月光从她身体里透过来,照见草堆上暗红的血迹。"搭把手..."二大爷伸手去拽,却抓了满手冰碴子。第二天村民们围观的不是猪崽,而是个长着人脸的怪物——它的眼睛会跟着人转,哭声像月子里发烧的婴孩。
风水先生绕着猪圈洒糯米时,春生正趴在八叔背上吃麦芽糖。罗盘指针突然疯转,先生额角沁出冷汗:"母子连心,这是要借畜生的身子回魂啊。"推平猪圈那日,春生趁人不备捡了块带血的碎骨,夜里藏在枕头底下,听见有人轻轻哼"月光光,照地堂"。
2007年暑假,我和堂弟在晒谷场玩弹珠,春生突然从竹林钻出来。他怀里揣着的东西在阳光下泛着青白,我认出那是半块头骨,断裂处还粘着干枯的苔藓。"我娘说晒晒太阳。"春生咧嘴笑时,我看见他犬齿比常人尖利。当天下午他就闯了祸——王屠户家的猪脖被生生咬断,春生满嘴血沫地对着猪尸嘟囔:"娘,这样疼不疼?"
八叔用麻绳把春生捆在祠堂柱子上谢罪。那晚全村都听见女人的哀嚎,瓦片在房顶上跳踢踏舞。黎明时分,守夜的六叔公说看见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绕着祠堂转圈,脚腕上的铁链在地上拖出火星子。
春生被八叔带走那年,黄泥瓦房的灶王爷画像突然自燃。火舌舔过"上天言好事"的字样,把"回宫降吉祥"烧成灰烬。村里老人说那火苗是幽绿色的,怎么泼水都浇不灭。
2015年清明,我在村口遇见春生。他给八叔上坟的纸钱格外厚实,金箔元宝在火堆里爆出蓝焰。"八叔是被木头带走的。"春生摩挲着墓碑上的裂纹,"那天林场的雾浓得化不开,他非要走那条近道。"山风卷着纸灰打旋,我隐约听见铁链拖地的声响。
六叔收回老屋那晚,全村狗吠声此起彼伏。有人说看见春生蹲在猪圈废墟上挖土,指甲缝里塞满黑泥。后来六叔夜夜梦见穿蓝布衫的女人站在床前,头发滴着猪圈里的污水,脚踝白骨支棱出来,铁链上拴着半块头骨。
冬至前一天,荒庙里的野猫叫得像哭丧。春生用麻绳把自己挂在房梁上,脚下倒着个豁口的粗瓷碗,香灰在桌面拼出个歪扭的"娘"字。我请来的道士起坛时,罗盘在猪圈废墟上转得如同陀螺。当桃木剑插进土里的瞬间,地底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惊飞了竹林里所有寒鸦。
如今经过荒庙的人都说,能在雨夜听见竹梆子声,像是谁在敲打空心的头骨。春生的坟头从不长草,倒是每年惊蛰都会开出一片蓝盈盈的婆婆纳,花瓣上凝着露水,像永远擦不干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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