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夏天格外漫长,老式吊扇在天花板上吱呀呀转着,窗外的蝉鸣声裹着暑气往纱窗里钻。那时我住在城南老巷的筒子楼里,红砖墙上爬满枯萎的爬山虎,巷子口的青石板常年泛着苔藓的绿,拐角处总能看到扎堆的煤球和生锈的自行车。
那是暑假最后一周的深夜,我像往常一样蜷缩在竹席上,额头黏着湿漉漉的刘海。母亲在隔壁房间缝补衣服的咔嗒声渐渐停歇,整条巷子陷入粘稠的黑暗。直到某种金属摩擦声刺破寂静,像是有人拖着铁链从青石板上缓缓碾过,链条环扣相撞的脆响里掺着沙沙的拖拽声。
"谁啊!"我猛地坐起来,竹席发出咯吱呻吟。汗湿的后背突然发凉,月光正巧从云层里漏出来,在水泥地上投出窗棂的阴影。铁链声贴着墙根游走,像是条金属蟒蛇绕着筒子楼逡巡,时而停顿,时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我赤脚踩上吱呀作响的木地板,汗毛在夜风里根根竖立。老式铁艺护栏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指刚触到冰凉的铁条,楼下突然传来"哐当"巨响。那声音近得仿佛就在窗下,惊得我踉跄后退撞翻搪瓷杯,金属坠地的脆响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小海?"母亲含糊的声音从门缝传来,"大半夜折腾什么?"
"楼下有动静..."我贴着墙根发抖,铁链声不知何时消失了。母亲推门进来时带进走廊昏黄的灯光,她身上还带着缝纫机油的铁锈味。
"准是野猫碰翻了煤球。"她揉着发红的眼角把搪瓷杯摆正,"快睡吧,明天开学要早起。"
后半夜我缩在被子里数心跳,直到天光泛白才昏沉睡去。晨雾里的巷子飘着油条香,经过17号院时,我看见门槛上落着半截断裂的铜锁,门环上系着的红布褪成了暗褐色。
放学时巷子口挤满了人。17号院门前的槐树下摆着纸扎的白马,马脖子上挂着串锈迹斑斑的铜铃。穿麻衣的女人们跪在火盆前烧纸,灰烬像黑蝴蝶在热浪里盘旋。王阿婆的藤椅空荡荡摆在廊下,盖腿的毛毯还保持着人形的褶皱。
"作孽哦,守夜的小辈打盹,让老人家自己解了锁链..."卖早点的张婶压低声音,往我手里塞了个茶叶蛋,"说是天亮发现时,手腕脚踝都磨出血了。"
蝉鸣突然尖锐起来,我盯着槐树枝桠间晃动的白幡,忽然想起昨夜那串游走的铁链声。茶叶蛋烫得手心发疼,却驱不散脊梁骨窜上的寒意。
外婆来送新缝的书包时,我正在描红本上画锁链。老人家用蒲扇轻拍我后脑勺,茉莉头油的香气混着话梅糖的酸甜:"画符呢这是?"
听完我的讲述,外婆拈着黄铜顶针的手顿了顿。窗外的夕阳正巧照在供桌的观音像上,瓷像手中的玉净瓶突然折射出奇异的光晕。
"那是阴差脚上的拘魂索。"她往我领口别上枚桃木平安扣,红绳还带着体温,"铁链响三遍,头遍探路,二遍锁魂,三遍..."巷子深处突然传来办白事的唢呐声,外婆的话头便跟着纸钱烧成的青烟飘散了。
那天夜里我发起高烧,恍惚间又听见铁链拖地的声响。月光把护栏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无数铁栏正在地板上生长。母亲喂我喝药时,碗底沉淀的朱砂在汤匙搅动下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三个月后筒子楼拆迁,我在瓦砾堆里捡到半截生锈的铜铃,铃舌上沾着暗红污渍。新搬来的住户在17号院地基上起了三层小楼,只是每到梅雨季,墙根总会渗出带着铁锈味的水渍。
去年清明给外婆扫墓,发现她墓碑旁不知谁放了串手工编的红绳链,九个金刚结中央缀着枚铜铃。山风掠过时,铃铛发出沉闷的呜咽,像是某种遥远岁月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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