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往西三十里地的乱坟岗上,野狗刨出的白骨总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冷光。这里埋着夭折的婴孩、横死的路人,连清明都鲜少有人来烧纸。可自从那年夏天,李春兰抱着襁褓第三次跪在黄土堆前,关于观花婆的传说就像野火似的烧遍了十里八乡。
那是1998年农历七月初七,蝉鸣撕扯着溽热的空气。李春兰跪在自家泥瓦房前,看着第五个夭折的婴儿被裹进草席。她枯黄的手指深深抠进晒得发烫的青石板,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三十里外陈家坳的观花婆,是她最后的指望。
"要带他生前穿过的小袄。"驼背的牛车夫甩着鞭子提醒。李春兰攥紧怀里发硬的粗布衣,衣服上还留着去年端午节沾的艾草香。她记得大儿子铁柱被捞上来时,这件衣裳就贴在泡得发白的尸体上,像块揭不下来的皮。
观花婆的土屋藏在竹林深处,门楣上悬着七串铜铃。李春兰刚跨过门槛,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叮当声里混着个苍老的声音:"东南方来的苦命人,带着水腥气。"她浑身一颤,抬头看见藤椅上盘腿坐着的老妇人,银发间别着朵蔫了的栀子花。
"说说吧,几个了?"观花婆闭着眼,枯瘦的手指在香炉上方画圈。青烟忽然凝成股细线,直直指向西南。李春兰刚吐出第三个"死"字,香炉里突然爆出火星,观花婆猛地睁眼,浑浊的眼白里闪过道精光。
"去乱葬岗东南角,挖出四年前那个。"老妇人抓起把香灰撒在铁柱的旧衣上,"记住,要正午阳气最盛时动手。"
三天后的晌午,六个壮汉握着铁锹站在乱坟岗。知了突然集体噤声,李春兰盯着土里渐渐显露的草席,喉咙里发出声呜咽——草席裹着的尸体竟保持着蜷缩的姿势,风干的皮肉裹着骨架,眼窝里还沾着当年的水藻。最骇人的是那双手,指节分明地攥着把河底的淤泥。
"造孽啊!"村里最年长的七叔公跺着拐杖,"这是要拽着娘亲一起下黄泉。"火堆燃起时,李春兰听见噼啪声里混着孩童的啼哭,可转眼就被东南风卷走了。第二年开春,她生下个眉心带红痣的男婴,接生婆剪脐带时突然尖叫:"这不是铁柱投胎吗?连耳后这道疤都......"
消息传到二十里外的杨家沟,正逢张秀云盯着自家房梁发呆。十年前盖这房子时,她男人从后山背回好些青砖,有块砖上还刻着半截"奠"字。这些年每逢子夜,西屋总传来指甲挠墙的响动。
"劳烦您给看看。"张秀云把五色米压在观花婆香案上。老妇人这次没闭眼,盯着袅袅青烟突然冷笑:"东南屋角第三块砖,要换。"又补了句,"你孙子今天穿蓝布鞋吧?"
张秀云浑身发冷。她特意没提孙子的事,可此刻学堂放午学的钟声刚响过三遍。跌跌撞撞跑回家,果然看见孙子蹦跳着进门,脚上那双蓝布鞋还是她亲手纳的千层底。砸开西屋墙砖时,半截森白的指骨啪嗒掉在泥地上。
从此观花婆的门槛被踏破了。有人看见她在月圆夜对着铜盆梳头,银发渐渐转黑;有人说她接生时能让难产的妇人闻见栀子花香。但最玄乎的还是那年冬至,镇上不信邪的刘公安带着搜查令闯进门,却见香案上摆着三碗倒头饭,正中那碗的筷子直直立着——正是他上个月追捕逃犯时摔断的左腿打石膏的样子。
青石村的老人们至今还在争论,说那观花婆怕是阴差阳错的走了阴差的路。只有李春兰每年清明都多烧份纸钱,她说有年给铁柱上坟,看见个银发老太太蹲在坟头摆弄野花,那花的香气,和当年观花婆鬓边那朵蔫了的栀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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