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孙策攥着信纸的手指几乎要掐进掌心。丹阳郡主的朱漆大门在灯笼映照下泛着暗红,他翻身下马,大步上前通传。
待得到许可,他迫不及待地踏入府中,脚步匆匆,在侍从的引领下,来到了父亲所在的房间。
孙策抬手,轻轻推开那扇门。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烛光摇曳,映照出床榻上的人——孙坚裹着素色衾被,鬓角灰白更胜从前。
孙策踉跄着要扑过去,却生生钉在门槛处。
床边端坐着一位女子,正将银针没入孙坚腕间。
月白广袖垂落如流云,烛火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下投出细碎金芒。
孙策恍惚看见昆仑山巅的雾气漫进屋内,檐角铜铃轻响,仿佛西王母座下玄女拨开云霭,踏月而来,连她鬓边玉簪泛起的微光都似沾了瑶池仙露。
“策儿……”孙坚沙哑的呼唤,顿时将孙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他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连忙快步走到父亲床边,声音颤抖:“父亲,孩儿来晚了!”
王镜收了银针,抬眼望去。少年郎高大挺拔,剑眉星目,透着与生俱来的英气。他显然是连夜赶来,风尘仆仆,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颈侧,肩头还凝着深褐色的血块。
她见过洛阳城里敷粉熏香的世家公子,也见过北境裹着狐裘的戍边将领,却从未见过能将血腥气与蓬勃生气糅合得这般惊心动魄的人。他就是孙坚长子,孙策。
此刻,孙策单膝跪地,父亲枯槁的手掌覆上他的脸颊,“那日中箭落水时,我想着你娘一定该把祠堂的白幡挂起来了……”
紧接着,孙坚喉咙里吐出浑浊的笑,“没想到我还能活下来,还能再见到你……”
孙策竭力忍耐激动,声音依旧哽咽,“父亲,真的是您!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孙坚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孙策的头。
“伯符,为父现在好好的呢。”他慢慢地转头,看向王镜,眼中满是感激与敬畏,“多亏了郡主,她是我们孙家的大恩人,救了我两次!”
“郡主身怀神通,定是仙人在世。伯符,你记住,你一定要对郡主毕恭毕敬,不可有丝毫怠慢……”
孙策听闻,连忙转身,面向王镜。
少年人以最郑重的军礼单膝触地,抱拳时腕甲震响。“郡主大恩,孙氏一门没齿难忘。”
他挺直身子,烛火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烧出两簇跳动的赤金。
“江东孙策,字伯符。”
“今日拜谢的不只是孙家长子。来日郡主若有驱策,纵使千里血海、万仞刀山,孙伯符当为郡主踏平!”
王镜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孙郎请起,莫要行此大礼。救将军本就是举手之劳,况生死有命,能让你们父子团聚,我也深感欣慰。”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觉得自己是时候顺势离开,便轻声道:“你们父子俩许久未见,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带上了房门。
王镜走后,孙策坐在孙坚床边,看着死而复生的父亲,心潮仍然起伏不平。
孙坚靠在床头,神色关切:“伯符,家中一切都还好吧?”
孙策微微颔首,声音沉稳:“家中母亲和弟妹都安好,只是……”他顿了顿,眉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愤懑。
孙坚心中一紧,追问道:“只是什么?”
“父亲,您不在的这段时日,孙家的旧部都被袁术找借口吞掉了。如今,我们能调动的兵力大不如前,实力也远不及往昔。”
孙坚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恨恨道:“袁术这匹夫,竟如此欺人太甚!我孙坚对他多有帮扶,他却在我生死未卜之时落井下石!”
孙策忙安抚道:“父亲,您先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如今虽然势弱,但只要人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孙坚长叹一声,脸上满是落寞和无奈。
他缓缓抬起手拍了拍孙策的手背,苦笑着开口:“伯符,为父的腿残废了,以后怕是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驰骋沙场,冲锋陷阵。孙家的重担,如今就要落到你的肩上了。”“父亲……您的腿……”
孙策把话咽了回去,反握住父亲的手,坚定道:“父亲,您放心!有我在,孙家绝不会倒下!我定会拼尽全力,守护好咱们孙家的基业,重振孙家的威名……”
孙坚道:“伯符,如今咱们孙家处境艰难,摆在眼前有两条路。其一,投靠袁术,暂且蛰伏。袁术势力庞大,我们能借他之力,伺机报仇雪恨,慢慢壮大自身。
可那袁术心胸狭隘、为人奸诈,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向来忌惮咱们孙家,容不得咱们坐大,跟着他,处处得小心提防,稍有不慎,便会被他算计。”
他稍作停顿,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另一条路,便是归顺丹阳郡主。
这些时日,我在这丹阳养伤,亲眼瞧见此地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繁荣景象。丹阳郡主手段了得,手握生杀大权,行事果敢有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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