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湿成这样？”
荀彧几步上前，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腕。那触碰极轻，像怕碰碎薄冰，却又在察觉她体温时骤然收紧。
荀彧低声道：“冰天雪地，主公竟亲自下水？若冻出病来……”
“文若，我没事。”王镜忍不住轻笑。
话未说完，却突然打了个喷嚏。荀彧几乎是本能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掌心贴在她后背，热度透过单薄的中衣传来。侍女递来手炉，他接过，却先捧住她的手呵了口气。
他耳尖泛起薄红，轻声道：“主公今日可是当了英雄……”
王镜噗嗤一笑：“文若这是在吃味？”
“彧不敢。”
这桩事端本是几个少年人嬉闹过了头，险些酿成无可挽回的人命大祸，连累王镜亲自出手相救。在荀彧看来，以王镜的身份地位，只需一声令下，自有训练有素的侍卫前去施救。实在无需为了几个行事莽撞的少年，将自己置于险地，这番以身犯险的举动，着实令人心惊又心疼。
王镜岂会不明白荀彧的意思？
她选择亲自跃入水中，并非不顾安危肆意犯险。一来人命关天，她向来秉持见危必救的信念；二来凭借“静海游龙”的技能，她在水下如鱼得水，能自如应对各种状况，反而比旁人施救更稳妥，自不会将自己置于真正的险境之中。
王镜握住他的手，抬眸看他，眼中带着几分认真：“无论是谁，我都会救。”
从前有个妇人路过河边，见有人落水，二话不说跳下去救人。结果救上来后，发现落水者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王镜相信，心怀善念，终有回报。更何况，她有能力救人，为何要袖手旁观？
王镜笑意盈盈：“若今日落水的是文若，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主公又说些什么……”荀彧垂眸，睫毛轻颤，眼底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忽然轻声道：“主公可知，彧最怕什么？”
“嗯？”
“怕你救人时，无人替你守着后背。就像今日……”
王镜叹了口气，她用行动代替了言语。她仰脸蹭过他的下巴，拽着衣领将人拉近，吻落在唇角。
他吻上来时极轻极柔，荀彧在换气的间隙，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耳后的肌肤，“主公，我只盼你平安……”
…
王镜伸手按住荀彧肩头，侧坐在他腿上，还往后靠了靠，后脑抵在他肩窝处，荀彧发间幽香丝丝缕缕往她鼻尖钻。
她轻笑，呼吸拂过他唇角。
“文若身上暖和。”
荀彧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那截腰肢柔韧而纤细，却蕴藏着能挽弓纵马的力量。
王镜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引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荀彧掌心顿时被温软的触感淹没，她眼里却盛着跳动的烛光，仰脸问他：“跳得快么？”
荀彧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急，却分不清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快。”荀彧哑声开口，手臂却收紧了些，让她更贴近自己。
王镜忽然转身，变成跨坐的姿势。这个动作让两人的呼吸骤然交缠，荀彧的官袍下摆被她膝头压出深深的褶皱。
她捧住他的脸，拇指抚过他紧抿的唇线：“文若总是这么……”
话未说完，便突然仰头吻住他。
“……克制。”王镜终于说完了那个词，唇色比案上朱砂还要艳。荀彧把脸埋在她颈窝，不由得牵动唇角，而后托着她的腿弯将人抱起，几步走到屏风后的矮榻边放下。
榻边炭火更暖，荀彧递来姜茶，王镜啜了一口，暖意从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这才缓缓开口：“今日之事，倒让我看清了几个人。”
“王粲心善，却太过单纯，容易轻信他人。司马懿他起初拼命想救王粲，可后来意识到自己力有不逮，便果断放手自保。年纪轻轻，已有权衡利弊的冷静，锋芒不可小觑。”
荀彧若有所思：“司马懿……河内司马氏的人？”
“嗯。”王镜点头，“至于刘修——”
她嗤笑一声，“不过是个蠢货罢了。”
荀彧失笑：“主公这话倒是直白。”
“世间如他这般的人不少，暗藏嫉妒，背地里使坏，却又没本事干出真正的大恶。”王镜淡淡道，“只不过他恰好撞到了我眼前。”
荀彧沉吟片刻，问道：“刘表会如何应对？主公将他儿子遣返，他是否会再派人来？”
王镜唇角微扬：“他不敢不送。”
荀彧思索道：“按常理，刘表长子刘琦是继承人，不可能送来当质子，或许会送次子刘琮来？”
王镜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文若，你漏了一点。”
王镜早已通过绣衣台的听风司得知，荆州内部暗流涌动，蔡瑁等人极力扶持刘琮，刘琦处境艰难。
“刘琮是次子，但其母蔡氏出身荆州豪族蔡氏家族，刘琮得到蔡瑁、蒯越等荆州大族的支持，势必会威胁刘琦的地位。兄弟相争，刘表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荀彧眸光微动：“所以……是荆州刘琦也说不定？”
王镜笑而不语。
荀彧叹服：“主公深谋远虑。”
王镜刚要开口，却又打了个喷嚏。荀彧伸手探她额头，用锦衾将她裹得更紧，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窗外雪落无声，炉火映照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温暖而静谧。
“该安置了，快些歇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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