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九年的初夏,杨家滩的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
刘岳昭骑在枣红马上,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前行。他刚从江西剿匪前线归来,奉骆秉章之命回湖南招募新勇。
久违的故乡风光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眉宇间仍凝结着战事带来的凝重。
"大人,前面就是西公坳了。",随行的亲兵指着远处山坳中升起的袅袅炊烟说道。
刘岳昭点点头,目光却落在山路上几道新鲜的车辙上。
那车辙比寻常马车要宽得多,深深陷入泥土中,显然承载了极重的物件。"这是..."
"听说是周总兵从广东运来的'火炮'。"亲兵压低声音,"杨家滩的人都说,周总兵练的新兵用的都是洋枪洋炮,连操练的法子都跟绿营大不相同。"
刘岳昭的眉毛微微挑起。他的族妹刘静姝今年嫁给了李续宾部的总兵周宽世,这桩婚事当初他还曾反对过,当年一个小小的庄稼汉,如何配得上刘家的小姐?但静姝执意要嫁,他远在军中,也无可奈何。
"去看看吧。"刘岳昭一夹马腹,枣红马立刻加快了步伐。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让刘岳昭猛地勒住了缰绳。
山坳中的平地上,数百名士兵正列队操练,但那动作与他熟知的湘军操典截然不同。
士兵们三人一组,交替前进、卧倒、射击,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整体。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手中持的并非大刀长矛,而是一色的火枪,不是绿营常见的鸟铳,而是枪管细长、闪着寒光的洋枪。
"那是...什么枪?"刘岳昭喃喃自语。
"回大人,听说是从英国人那里买的'恩菲尔德'步枪,能在三百步外取人性命。"亲兵答道。
刘岳昭心头一震。他在江西与太平军交战多年,深知火器的重要性。
但清军装备落后,往往十枪九不响。眼前这些士兵手中的武器,显然远非清军可比。
"刘大人!"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刘岳昭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军官大步走来。
正是他的妹夫周宽世。奇怪的是,周宽世没有穿清军传统的号衣,而是一身藏青色制服,腰间配着一把短枪,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与刘岳昭印象中那些萎靡不振的绿营军官截然不同。
"周总兵。"刘岳昭下马拱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审视。
周宽世爽朗一笑:"大人远道而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静姝知道您来了,定要埋怨我招待不周。"
刘岳昭摆摆手:"军务在身,顺路来看看族妹。不过...",他的目光扫过训练场,"你这练兵的法子,倒是新奇。"
周宽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大人有兴趣?不如我带您参观一番?"
训练场东侧的空地上,十余名士兵正围着一门黝黑的铁管忙碌。
刘岳昭走近才看清,那是一门造型奇特的火炮——炮身细长,尾部有复杂的机械结构,炮架下装着两个铁轮,与清军常用的红衣大炮截然不同。
"这是十二磅拿破仑炮,法国人的设计。"周宽世拍了拍冰凉的炮管,"射程可达一千五百米,精度是传统火炮的三倍。"
刘岳昭皱眉:"洋人的东西,未必适合我大清将士。"
周宽世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大人可愿看个演示?"
随着周宽世一声令下,炮组士兵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动作娴熟地装填火药和炮弹,调整炮口角度,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刘岳昭注意到,这些士兵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显然经过长期训练。
"目标,前方八百米处土丘!"周宽世高声道。
炮长举起一面红色小旗,猛地向下一挥。"轰!"震耳欲聋的炮声中,炮身猛地后坐,一团白烟喷涌而出。
刘岳昭眯眼望去,只见远处土丘上猛地炸开一团火光,泥土四溅。
"命中目标!"观察员高声报告。
刘岳昭心头一震。这样的射程和精度,他从未在清军火炮中见过。若是战场上遇到这样的武器...
"再来一发实心弹。"周宽世命令道。
第二发炮弹呼啸而出,直接穿透了土丘后方的一棵大树,树干应声而断。刘岳昭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穿透力,什么铠甲能抵挡?
"大人觉得如何?"周宽世问道。
刘岳昭沉默片刻,缓缓道:"威力确实惊人。但火炮笨重,行军不便,临阵未必好用。"
周宽世笑了:"所以我们需要新的战术。"他指向训练场另一端,那里停着几辆特制马车,"这些炮可以快速拆卸运输,一小时能行进十里。更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火炮不是单独使用的,它需要与步兵、骑兵协同作战。"
刘岳昭眉头紧锁。他年少从军,历经大小数十战,靠的就是湘军传统的阵法与勇猛。
眼前这个年轻人谈论的战术,与他熟知的战争方式大相径庭。
"纸上谈兵易,实战见真章。"刘岳昭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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