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废墟中，尘埃在斜射的阳光里浮动
破碎的天花板露出灰蒙的天空，那里偶尔掠过巨大的阴影——是龙群在盘旋，却对地面毫无兴趣
老兵的手指动了动，指节上的疤痕还带着未愈的刺痛
他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被涌入的记忆撕裂——
最后一场战斗
榴弹的爆鸣
战友的嘶吼
然后是黑暗，漫长的黑暗
而现在，他躺在崩塌的病房里，输液架早已锈蚀，床单风化成了碎片
窗外，曾经的城市只剩下龙爪刻印的峡谷，钢筋如枯骨般支棱着
"……全完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刀锋
没有回应，只有风卷着沙粒拍打玻璃的细响
踉跄着站起，军靴踩碎了地上一台平板的残骸
屏幕碎裂，却还亮着——最后一条新闻定格在十年前：
「全球紧急状态：龙化侵蚀爆发」
配图是珍珠母色的巨影掠过国会大厦
老兵扯下病号服，露出布满弹痕的躯体。柜子里竟还挂着他的旧军装，只是徽章早已氧化发黑
当他套上外套时，一块芒果干从口袋掉落——是当年小女儿偷偷塞的，如今干瘪得像具木乃伊
他弯腰去捡，却突然僵住
远处的瓦砾堆后，一双琥珀色的竖瞳正盯着他
是龙
但那条龙没有扑来，只是歪了歪头，鼻翼翕动
它颈侧烙印着褪色的"D-17"，前爪缺了一根趾甲——像是被什么炸断的
老兵本能地去摸腰间不存在的枪，却听见龙发出奇怪的咕噜声
然后，它用爪子推来一块东西——半融化的军牌，上面刻着他战友的名字
风突然变了方向
龙群在云层上发出长啸，声浪震得废墟簌簌落灰
但眼前的龙只是抖了抖耳朵，突然叼起芒果干残渣，笨拙地放到他脚边
这一刻，老兵终于看清：
龙爪缝隙里卡着人类的手表。
鳞片下隐约有旧伤疤的轮廓
而它看他时，眼里没有掠食者的凶光，只有某种他读不懂的……
怀念，以及像是人类那样清澈的眼神
远处传来幼龙的嬉闹声
珍珠母色的巨大身影掠过天际，爪子里抓着的不是牲畜，而是一整棵芒果树——根系上还沾着超市的塑料筐
老兵突然笑了，笑声呛出眼泪
"原来不是人类消失了……"
他捡起芒果干，掰下一小块递给眼前的龙
"是变成你们了啊"
龙小心翼翼地凑近，舌头卷走食物的瞬间，他摸到了它额头上那道弹痕——
和十年前他亲手击中的那架敌机驾驶员，在同一个位置
老兵站在废墟之上，风卷着沙尘掠过他的衣角
远处，那条缺了一根趾甲的龙正笨拙地用爪子刨着瓦砾，像是在寻找什么
阳光照在它琥珀色的鳞片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晕，仿佛它从来就是这世界的一部分，而非某种可怖的掠食者
"那如果所有人类都变成龙......"
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无人应答
战争结束了——不是以人类的胜利或灭绝，而是以一种荒诞的、近乎玩笑的方式
敌人消失了，战友消失了，连仇恨都失去了意义
那些曾与他生死相搏的对手，如今或许正以龙的形态在云端翱翔，早已忘却前尘往事
那条龙从废墟里叼出一只生锈的军用水壶，兴奋地甩着尾巴跑过来，像只献宝的大狗
老兵接过水壶，指腹摩挲着上面模糊的番号——正是他当年所在的部队
他突然很想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鼻腔涌上酸涩，视线模糊成一片。这太荒谬了
他曾在战壕里发誓要杀尽的敌人，现在正用脑袋蹭他的手心；他曾誓死保卫的文明，如今只剩下龙爪下零星的遗迹
"这算什么......"他攥紧水壶，金属边缘陷入掌心，"我们流的血......受的苦......全都......"
龙突然安静下来，竖瞳微微收缩
它缓缓趴下，将下巴搁在老兵沾满尘土的靴子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嗡鸣——不是威胁，而是龙族安抚同伴时的声音
远处传来幼龙的嬉闹声。几条小龙正在追逐一架坠毁的无人机残骸，把它们当成玩具般抛来甩去
更远的天际，珍珠母色的巨龙群正合力搬运着什么——细看才发现是整座图书馆的藏书，它们用膜翼小心护着书页，像守护易碎的珍宝
老兵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文明的终结
而是另一种延续
更野蛮，更笨拙，却......奇异地温柔
他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抚上龙额头的弹痕。龙没有躲闪，反而闭上眼睛，仿佛这是久违的触碰
"你们这些......蠢龙......"
眼泪终于砸在龙鼻子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龙惊讶地睁开眼，随即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去他脸上的湿润
那动作生涩却温柔，像是某种跨越物种的安慰
风掠过废墟，扬起十年积尘
在飞舞的沙尘中，老兵恍惚看见无数透明的人影站在龙群身旁——
系着围裙的妇人正教母龙用爪子揉面
戴眼镜的老学者指着书页对幼龙比划
而他牺牲的战友们，正大笑着帮小龙们修理那架破无人机
当幻象散去时，只有龙群真实存在
它们衔来芒果，堆在他脚边；用尾巴扫净废墟，为他腾出坐处；最年迈的那条甚至笨拙地哼起走调的歌谣——分明是他女儿小时候最爱的童谣
老兵终于放声大哭
为逝去的一切
为这荒诞的新生
为这群继承人类记忆却活得没心没肺的
美丽的蠢龙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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