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长鸣划破病房的寂静。
绿色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红线,无情地延伸向远方。
外公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刮出尖锐的声响。
他俯身抱住外婆,整张脸埋进老人的颈窝,肩膀剧烈抖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片刻后,他伸出手附在外婆的眼皮上,轻轻将她的眼睛闭上。
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颤着声音开口道。
"睡吧,欢儿。"
林星野呆坐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她看着医护人员冲进来,看着主治医生检查瞳孔,宣布死亡时间。
看着白色的被单缓缓盖上外婆的脸...
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实。
厉瀛舟的手搭在她肩上,温暖而有力。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像一座永不倒塌的灯塔。
温如琢走过来,轻声说了些什么。
林星野机械地点头,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站在长廊中,目光落在窗外。
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无数道泪痕。
里面的外公终于直起身,轻轻抚平外婆的衣领,极为不舍得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病房。
老人的眼睛通红,却没有一滴泪水。
林星野知道,不是他不悲伤,而是他要把眼泪留到没人的地方。
外公在她跟外婆面前从不曾展现软弱的一面,只因他知道自己是她们的依靠。
…
云岁欢——生于1960年6月15日,逝世于2025年3月28日。
岁欢岁欢,岁岁年欢。
云游岁,
岁记欢,
欢兮落在眉间雪。
晚安,外婆。
…
厉瀛舟揽住林星野的肩膀,带着她向门口走去。
路过护士站时,林星野瞥见台历上的日期——3月28号。
距离外婆下一次生日还不到三个月。
往年外婆生日那天,家里总会摆满她最爱的白玫瑰,外公会亲自下厨做一碗长寿面,虽然味道不敢恭维...
可这样欢喜的日子,从此再也不会有了。
"节哀。"
祁羽轻声说,目光悲伤的越过林星野,看向病房的方向。
处理过一切事物后,外公选择了土葬,他说外婆从小就怕疼。
还说,以后他去世后还能在旁边陪着她。
整个流程也不过一个小时,人的一生最终只停留在这不到一个小时里。
雨还在下。
厉瀛舟撑开伞,将林星野护在怀中走向停车场。
外公走在前方,背影挺得笔直,却在某个转角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
林星野想上前,厉瀛舟却轻轻拉住她。
"让老爷子单独待会儿,等会儿我会派陈叔来接他回家。"
她明白他的意思。
有些伤痛,需要独自消化,有些泪水,只能流给自己看。
坐进车里,林星野终于崩溃。
她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像婴儿一样抱住自己的膝盖,无声地颤抖。
厉瀛舟没有启动车子,只是静静等待,给她留出悲伤的空间。
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刮去不断落下的雨水。
就像生命,无论如何挽留,终将逝去。
但外婆最后的话,却像一颗种子,在林星野心中生根发芽。
"棠儿没有死..."
棠儿是谁?她只知道母亲是独生女,名字叫林听晚。
那么听棠又是谁?
太多疑问,太少答案。
但此刻,林星野允许自己暂时放下思考,只是单纯地悲伤,单纯地怀念那个把她养大的外婆。
车窗外,雨越下越大。
厉瀛舟终于发动车子,温暖的气流从出风口吹出,轻轻拂过林星野湿冷的脸颊。
"回家。"
他说,简单的两个字里包含着无尽的承诺与守护。
林星野望向医院渐渐远去的轮廓,在心里默默对外婆说了最后一句话。
"晚安,外婆。明天见。"
虽然明天醒来时,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那个叫她"宝贝孙女儿"的人了。
…
公寓里的灯光比医院柔和许多,却照不亮林星野心中的阴霾。
前段时间,林星野一直住在对面,而这边的房子也重新装修了一遍。
厉瀛舟已经让陈叔将外公接了回来,派去的人也将外婆留在医院的所有物品带了回来…
两个老式皮箱,正是外公外婆当初假装旅游时带的那两个。
林星野跪在客厅地毯上,手指轻抚过皮箱表面的划痕。
这是外婆的嫁妆,六十年代的海货,真皮质地,用了半个世纪依然结实。
她记得小时候总爱趴在箱子上闻那股特殊的皮革味,外婆就会笑着拍她的屁股说"小皮猴别压坏了我的宝贝"。
"咔嗒"一声,锁扣弹开。
箱子里整齐地叠放着几件素色衣物,最上面是一件藏蓝色的开衫,外婆最喜欢的那件。
林星野将它捧起,布料轻柔地垂落,一股淡淡的樟脑丸混合花露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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