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淳手中的青瓷茶盏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泼洒在锦缎袖口上,烫得他指尖一缩,却浑然未觉。
“什么?”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几乎刺破王府书房的寂静,“马公公被陛下训斥?江南织造王凤押解进京?这消息——可当真?”
他的喉咙发紧,每一个字都像是硬生生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王伦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青砖上,声音却异常清晰:“千真万确,王爷!”
朱敏淳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嵌入皮肉。他一向以沉稳自持着称,朝野上下谁不赞一句晋王殿下风度翩翩、从容不迫?可此刻,他的心跳却如擂鼓,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刀,正抵在他的后心。
——马公公是谁?司礼监掌印太监,天子近侍,陛下最信任的内廷大裆头之一。
——王凤又是谁?江南织造太监,手握天下丝绸贡赋,是朱栩钧的钱袋子!
这两个人,一个在御前失势,一个被锁拿进京,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天,要变了。
朱敏淳的呼吸微微发颤,他缓缓站起身,宽大的蟒袍袖口垂落,遮掩住他微微发抖的手指。他踱步至窗前,窗外夜色沉沉,唯有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曳,像是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消息……从何而来?”他嗓音低沉,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绷。
王伦低声道:“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暗桩递了密信,南直隶的商号也传来同样的风声,两路消息相互印证,绝无差错。”
朱敏淳闭了闭眼。
锦衣卫……骆思恭……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他的思绪。
骆思恭,锦衣卫指挥使,此刻就坐镇在平遥!
平遥是什么地方?晋商的老巢!晋商又和谁牵连最深?
——晋王,朱敏淳!
他的喉咙发干,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宣德年间的旧事如鬼影般浮现在眼前——当年的晋王一脉,是怎么被朝廷除名的?是怎么被削爵、抄家、流放的?
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而现在……历史会不会重演?
“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嗓音嘶哑,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王伦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据探子回报,内阁次辅赵志皋奉旨南下,表面上是查粮草运输问题,实则……是为了商税来的。”
朱敏淳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一闪:“赵志皋?他什么时候离的京?”
“就在鞑子寇边的第三天。”
“鞑子寇边……京察……赵志皋南下……”朱敏淳喃喃自语,忽然浑身一冷,如坠冰窟。
太巧了。
巧得……像是精心编织的网!
“殿下……”王伦欲言又止,眼神闪烁。
朱敏淳盯着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
王伦一咬牙,低声道:“臣怀疑……这一切,都是陛下和萧如薰……设的局!”
“轰——”
朱敏淳脑中仿佛炸开一道惊雷。
设局?
什么意思?
难道……鞑子寇边,是皇帝默许的?
难道……太原城破,是故意放水?
难道……晋商通敌的罪证,早就在锦衣卫的掌控之中?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后背的冷汗浸透了里衣。
如果真是这样……那皇帝的目的,是什么?
——铲除晋党!
——而晋党背后,都有谁?
——有他,晋王朱敏淳!
“王爷……慎言啊……”王伦见他神色剧变,连忙低声提醒。
朱敏淳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京城传来的风声——陛下在乾清宫召见萧如薰,密谈至深夜。
萧如薰是谁?
蓟辽总督,边关大将,手握重兵!
而如今,鞑子寇边,边关告急,萧如薰却在这个时候被陛下秘密召见……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朱敏淳低低笑了,笑声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缓缓抬头,望向紫禁城的方向,眼中浮现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惊惧。
——那位年轻的皇帝,远比他想象的……更狠!
朱敏淳的手指死死攥住黄花梨木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扫过王府的庭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在逼近。
他的喉咙发紧,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仿佛害怕隔墙有耳:"先生……有何良策?"
王伦站在下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太了解自家王爷了——这位平日里骄纵跋扈的晋王殿下,此刻是真的怕了。
怕死。怕抄家。怕被削爵。
更怕像宣德年间的晋王一脉那样,被彻底抹去。
朱敏淳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锦衣卫破门而入、家眷被押送进京、自己在诏狱里受尽酷刑……
"不!"他猛地摇头,像是要把这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自己才三十出头啊!还有那么多金银没挥霍,那么多美人没享用,怎么能就这样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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